寧非到了家,看到的是他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媽媽,正著急催著做飯阿姨趕快走。寧非低頭進了屋,他明白今天是爸爸過來吃飯的日子,所以他媽才特地打扮了噴了限定款的香水,讓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等人一來就說是自己忙活一天做出來的菜。
“寧非快過來!”他媽正著急的朝他招著手,寧非麵無表情的走了過去,告訴她,“我今天推了……”
“好了,有什麼明天再說吧。”他媽打斷了寧非的話,著急扒下寧非的外套給他套上了小西裝,“你最近學的法文歌怎麼樣了?能順利的都唱出來了嗎?”
寧非看著他媽媽,把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然後機械的點了點頭。他媽很高興,轉身抱著花瓶,打算把這花瓶插上花擺在餐廳的長桌上。寧非看著他媽轉身高興的離去,有些不懂,為什麼要這麼高興?那個男人,也就是寧非的爸爸,不過是一個月才來個兩三次罷了。
寧非知道自己的媽媽是有錢人的情婦,一個上了年紀的情婦,他猜想自己那精心保養卻上了年紀的媽媽,萬幸有了他這麼個兒子才保住了這個連情婦都得挑嫩芽的“職位”。
寧非打心底有些瞧不起他媽,年輕的時候靠美色留住男人,以此來拿到生活費,過上不勞而獲又享樂的生活,年紀大了靠寧非這個兒子從自己的金主那裡,也就是寧非的爸爸那裡討要生活費。年輕的時候靠變著花樣捯飭自己,年紀大了就變著花樣讓寧非學這個學那個,就等著一個月的這兩三次家庭聚餐,讓寧非在自己的爸爸麵前“獻技”,好讓這個被自己叫做“爸爸”的男人被哄得開心了,大手一揮劃出更多的生活費,讓媽媽的生活更奢侈些。
寧非有些想不通,自己的爸爸未免也太好被糊弄了吧,不過是些對學業沒什麼幫助的興趣愛好,可他爸每次看寧非展示都很是高興。也是,反正自己不是正房的兒子,沒必要過多的投入學習,讓人忌憚,反而像現在這樣學些沒用的,才讓人放心。
從有記憶開始就每天學習鋼琴,現在鋼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寧非又被送去學了一首法文歌,現在法文歌也學會了,寧非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被媽媽送去學什麼了。他有點後悔自己學鋼琴時,太過懵懂認真,下了很多工夫苦練鋼琴,為的不過是父母一句誇讚。現在他懂了,懂得自己沒有彆人那樣正常的家,懂得自己大概是工具,即便教聲樂的老師再怎麼誇他,要他下功夫去學音樂,寧非都有些不樂意拿出自己的精力了。
大門有響動,寧非立在門口聽到,轉過頭去時就看到了自己那個難得一見爸爸。男人笑著進門來,看到站在門口的寧非,開心的伸手揉了揉寧非的頭,“兒子是在門口等爸爸嗎?”
寧非的頭發被揉亂,揉著自己的這個人一點都不溫柔。寧非天生的脾氣差,實在做不到咧嘴開心的說一聲是。這時候他就突然想到了今天下午那個咧嘴對著自己笑的白胖子,有些奇怪他到底是怎麼做到那樣笑的。
“回來了。”
寧非還沒來得及表達自己對被摸頭頂的厭煩,她媽就拎著拖鞋飛快的過來,蹲來幫著這個看著身高力壯的男人換拖鞋。
“嗯,最近太忙了,沒得空來看你們。”
寧非看著他媽笑著說,“沒關係,你忙你的。知道你今天來,我特地做了一桌的菜等你。餓了吧,快過來吃飯吧。”
寧非看著皺了皺眉,他不清楚怎麼同樣是笑,他媽的笑看著怎麼就這麼讓人倒胃口呢?
整頓晚餐寧非就沒怎麼動筷子,也沒仔細去聽男人和女人高興的笑鬨聲。好不容易捱到晚飯的最後時點,他媽卻偏不放過他,邀功似得說,“寧非最近學了首法文歌,你也知道他唱歌很好聽,唱起法文歌來很有韻味。”
“是嗎?寧非唱給爸爸聽聽。”
寧非被他媽從桌底下踢了踢腳,因為爸爸邊說著話邊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了信封,那是額外的“獎賞”,是把人哄得一時高興了才會有的另外的收入。
他在桌底下被踢著腳,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想起了今天上午磕破額角,坐在地上嗷嗷大哭的小胖子。寧非皺著眉頭暗自在想,果然胖子就是發聲更亮,是聲域更廣的緣故嗎?寧非最近練嗓子發覺自己的發聲有些問題。
“怎麼?是還學的不夠熟練嗎?沒關係的隻是唱給爸爸聽一聽。不用害羞。”
“不夠熟練?沒有的事,他唱的可好了。”
寧非在桌下狠狠被踢了一腳,剛好踢在了小腿骨上,寧非疼的皺起了眉看起來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
“算了,飯也吃完了。我一會兒還有事就先走了。”信封被摔上了桌麵,人離開了。
“不是的,寧非他真的練的很好的。可能是他這會兒的狀態不太好,對了他今早跟我說好像有點感冒的。彆走,聽我說……”
寧非仍是坐在餐桌邊,看一眼桌上的白色信封,鼓鼓的一遝,信封裡透出了粉色。
“寧非!你怎麼回事兒?!”他媽送走了人,轉頭過來找不配合的寧非算賬,順手拿起了桌上的信封,撚撚指頭點了點裡麵的錢,“你唱一句會死啊!好了,現在人都走了,誰知道他是真有事假有事。還好錢留下了,不然小兔崽子我饒不了你!”
“唱了不也聽不懂嗎?”
“你!”他媽停下了數錢的動作,揚著拳頭轉身過來位置上已經沒了人,隨即聽到房門“嘭”的一聲被狠狠關上。
寧非反鎖了房門,沒開燈直接就上了床,背靠牆麵抱起了腿,肚子咕嚕響了兩聲,除了自己沒人知道他還餓著肚子。寧非不在意的抱著腿對著房門發著呆想,如果明天老師和家長告狀了,他的媽媽爸爸們會怎麼對自己?寧非有些期待自己像普通家庭裡的小孩一樣,在外闖了禍,然後被提著耳朵拎著給人去道歉,然而他知道自己不會有這樣的處境,因為沒人在意。
第二天,寧非沒等來對方父母的斥責,因為包著頭的林趯蹲在教室門口,拿指頭在地上寫寫畫畫,看到寧非時咧嘴笑著衝自己邀功,“我沒告訴爸爸媽媽是被你推的,我說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寧非看著這個小胖子咧嘴對著自己笑,心想真是奇怪,怎麼他這樣咧嘴笑,自己看著就沒有看自己媽媽那樣的討厭感?可寧非嘴上還是冷淡的說著,“所以呢?”
“所以……”小胖子林趯咽了咽口水,說出了自己的請求,“你能不能教我彈鋼琴?”
“不能。”寧非剛果斷的拒絕完,肚子就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聲音不小,連小胖子林趯都聽到了,林趯咬著指頭看一眼寧非咕嚕作響的肚子,低頭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從裡麵抓出七七八八的零食遞到寧非麵前,“給。都給你。你教我彈琴吧。”
寧非從不喜歡被人要求,肚子餓了也不願為吃的折腰,他低頭看一眼林趯的小胖手抓著的那一把零食,口氣略帶嘲笑,“難怪你這麼胖。”
林趯難過的鼓起了腮癟住了嘴,看著像是要哭,“你也和其他人一樣嘲笑我。我以為唱歌好聽的人不會這樣,明明你唱歌的時候看起來那麼溫柔。”
“你想錯了。”寧非繞過他,擦過他肩膀的時候說了聲,“我比那些嘲笑你的人都要壞。”說完寧非就進了教室,轉身關門前看到了垂頭站在原地的小胖子喪氣的背影。
寧非坐在鋼琴前,沒有打開琴蓋的意思,他在發呆,久違的發了一天的呆,沒有練琴沒有唱歌,就隻是坐在鋼琴前腦裡不斷閃現自己關門前那個垂頭喪氣的背影。好不容易挨到了傍晚,寧非歎口氣的攪亂了架子上的琴譜,起身去開門。
其他音樂教室都陸陸續續結束了課,許多家長來接孩子,過道裡湧起了人潮。寧非從來沒人接都是自己回去,他很少趕在人潮的時候出來,因為不想看見彆人家的和樂融融,這是他頭一次在過道裡被人擠著往前走。
等出了教課中心,寧非扭頭看了一下四周,很容易就找到了林趯的身影,因為胖子的身影太好找了。寧非跨出了兩步還沒追上就停下了,他看到林趯一左一右被人牽著走,拉著他的一男一女的手上戴著很顯眼的對戒,彰示著這是一個合法的家庭。寧非抬頭看了看,正好看到那對男女同時回頭笑著對視,然後又默契的一低頭憐愛的看著手上牽著的林趯,這不僅是個合法家庭,還是讓人羨慕的和睦家庭,羨慕到甚至有些嫉妒。
“原來如此。”寧非想明白了,為什麼林趯的笑會不讓自己討厭,因為他純粹,當然和自己媽媽彆有企圖的笑看起來不一樣。寧非看著林趯被父母一左一右牽著的景象,再清楚不過的知道林趯是被愛澆灌長大的孩子,與自己明顯的不同,所以林趯的笑才這麼乾淨簡單沒有心機。寧非站在原地冷冷看著,看了有一會兒之後才攥著拳頭扭頭離開了。
“沐沐,今天怎麼看起來有些不開心?”
沐沐是林趯的乳名。
被牽著的林趯低頭不語。沒被回應的林慕看了一眼另一邊牽著林趯的人。林趯的父親,冷銘笑了笑,“實在不願意學琴,那就算了吧。”
“不!我要學!我要學會彈鋼琴!”林趯說得很堅定,臉上仍舊陰霾滿布。
看著自己不開心的兒子,一左一右的父母相視一笑,善解人意的林慕拉拉林趯的小胖手,“沐沐不是最愛吃布丁的嗎?今天晚飯後,媽媽準你吃兩個,你不要不開心了哦。”
“真的啊?”瞬間林趯臉上的表情明朗了起來,隻不過片刻後又沉了下去,因為他想到寧非對自己說的話,“難怪你這麼胖。”
林趯咬著嘴唇狠了狠心,“我不吃了!”
“怎麼了沐沐?最愛的布丁也不吃了?”
林趯咬緊了嘴唇不說話,隻在心裡盤算,明天該怎麼讓他答應教自己彈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