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林趯對著寧非笑了笑,“我們明天見。”
寧非站在音樂中心的大門口,一直目送著林趯上了車,哪怕趕上了下課的節點,人潮從培訓中心裡湧了出來,他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大門口看著,偶爾被人推了背撞了肩,可他都不在意。看著林趯上了的那輛車開出去之後,寧非這才收回了目光,低頭站著,他被後頭衝出來的人撞的差點摔到台階下麵去,可寧非一點都不在意,低著頭小聲說著,“原來我這麼喜歡你。”
“看什麼呢?沐沐?”
林趯在後座上扒著車椅,夠長了脖子,透過窗玻璃去看外麵。車越開越遠,他再也看不到音樂中心高高的台階上站著的那個身影。林趯突然鬆口氣的回身在後座上老實坐好。林慕沒聽到林趯的回答,撥著方向盤從後視鏡裡看了今天有些反常話很少的林趯一眼。
這一看,林慕的臉上的神情變得緊張起來,“沐沐,你今天臉色怎麼這麼糟糕?你一直捂著肚子乾嘛?肚子痛嗎?”
“嗯,有一點,好像是吃壞東西了。”林趯抿了抿嘴,躺在了座椅上,“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沐沐,要不媽媽帶你去看看?你從小就有肚子痛的毛病,媽媽很擔心的啊。”林慕沒聽到回答,她以為林趯是抗拒去醫院所以才不回答的,“沐沐,你要是不想去醫院,媽媽可以喊醫生過來給你看看的,就在家裡給醫生檢查檢查好不好?”
還是沒人回答,林慕覺得有些奇怪的從後視鏡裡看了後座一眼,就看見林趯慘白著一張臉,皺著臉捂著肚子整個人都蜷了起來。
車急刹在路邊,林慕匆忙解了安全帶從駕駛座上下來,繞到後門處。她摸了摸林趯汗濕的頭發,著急問著,“沐沐,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林趯沒能回答,隻是捂著肚子蜷在後座上,看著像是暈了過去。林慕不敢隨意伸手搖他,叫了兩聲,林趯看著沒有任何反應之後,她著急打電話喊了救護車。
“我們明天見。”
寧非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些心情好的回味著這句話,“明天見?”寧非念著這句話,笑了笑。他從沒因為誰有過期待,對媽媽沒有,反正她也經常不來開家長會,對爸爸也沒有,反正自己的家不過是他的中轉站。可寧非現在有了,他有林趯會對自己笑,由衷的稱讚自己,會早早在教室等著,會和自己道彆說“明天見。”
寧非停了停腳步,夏天的夜晚總是來得遲,天還亮著,可月亮就已經起了,寧非對著白日月光,笑著自言自語,“那我明天和他做什麼好呢?是得好好教他彈琴了。他的手很胖,有些張不開,得手把手的教著彈。”想到這裡,寧非的笑容更盛了,他抬腳繼續往家走,“他說明天還會帶芒果乾過來,禮尚往來我也該帶點吃的給他。家裡好像還有一盒瑞士的巧克力。”
寧非猶豫了一下,他已經走到了電梯前,對著緊閉的電梯門一歎氣,“送巧克力會不會有點太那什麼了?”寧非撇了撇嘴角,“他會不會因為自己送巧克力而胡思亂想呢?”寧非鼓了鼓臉頰,伸手摁了電梯,“不過家裡就剩這個了,對啊,他要是想多了,就說是因為我家裡隻有這個就好了。”
電梯“叮”一下停在了一樓,寧非看著在自己麵前打開的電梯門,正好對上了電梯牆,裡頭映出了他思慮的臉。寧非自嘲的笑著搖了搖頭,“真是想多了,那可是林趯,腦袋有夠遲鈍的林趯。我估計他明天一看見吃的,就隻會咧著嘴笑著說,‘寧非,你真好’。”
寧非走進了電梯裡,被自己學林趯口氣說話的聲音給逗到,他想起林趯說來說去隻有這一句,不過還真是讓人受用。寧非笑著伸手摁下了樓層,看著電梯上跳的數字,撐著下巴想,“他還愛說什麼?對了,他還愛說,’寧非,你可真厲害’。”
同樣的,這句話也很讓寧非受用。電梯到了,寧非出了電梯,走路都帶著輕快,他頭一次這麼高高興興的回家。也頭一次終於拿出了孩子的頑皮心性蹦跳著到了自己的家門前,伸手摁下了密碼鎖,邊按密碼邊還自言自語著,“如果明天早點見到他就好了。”
門被一點點打開,寧非笑著的臉僵住,因為他看見屋裡一片狼藉,客廳定製的玻璃櫥櫃以及花瓶茶具都被打碎在地。她媽就在那一堆狼藉裡坐著,罵罵咧咧的,“媽的,都是什麼人,識不識貨,那茶具英國來的,專供皇家的呢。”罵完又低頭重複的去摁著手機,“接電話!快接電話!我都要死了,還不接電話!”
手機被砸到寧非的腳邊,眼看著要崩潰的女人,因為救命稻草的出現,臉上又明朗起來。寧非站在原地看著他媽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撿起手機到他麵前,攥緊了他的胳膊,睜圓了一雙眼,說著,“好孩子,快打電話給你爸爸。”
寧非淡淡看了一眼攥著自己的人,他被攥的有些痛了,可奇怪的是明明感覺的到,心裡卻沒什麼波瀾,他問麵前的女人,“我為什麼要打?”
“啪”的一聲,寧非挨了一記清脆的耳光。
“我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媽歇斯底裡的衝著他吼,捏著他的胳膊使勁兒的搖,“你打個電話給他怎麼了?叫他爸爸,給他唱歌,告訴他自己很聽話,讓他來看一看你。或者,他不來也沒關係,你隻要和他說,媽媽的賭債得還了,有人砸上門了,就說你害怕,求求他。”
“我不要!我不要這麼下賤!”
“啪!”又一記耳光下來了。
寧非捂著臉抬頭看著麵前的人。
女人貼著亮閃鑽片的尖指甲剛好指上了他的鼻子,“下賤?你說下賤?!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下賤!你就是我這麼個下賤女人生的!要不是他不接我電話,我還用得著你?”
寧非的心顫了顫,緩緩放下了捂著臉的手,“那你就彆要我了吧。”
“不行,你必須在我身邊!你是我唯一的籌碼,是我唯一可以去和寧家講價的條件!”
寧非看著那雙指甲被修的筆尖的手過來要抓著自己的手腕,他咬著牙用力推開了麵前不可理喻的女人,“他不在乎你!也不在乎我!你不是他在外麵唯一的女人,我或許也不是他養在外麵唯一的兒子,他有名正言順的家庭,有作為繼承人的長子!那才是他親情傾注的對象,不是我!不是我!”
寧非推倒了自己的媽媽,轉身要衝出這間屋子,走到門前頓了頓,回頭繼續往屋裡走。
被推倒在地的人崴了腳,坐在地上揉著腳腕,她看見寧非要走,正要著急開口阻攔他的離開,誰知道寧非又突然掉頭回來了。寧非的媽媽看著掉頭回來的寧非鬆了口氣,揉著腳腕想,終究是個孩子,再怎麼叛逆都還是個孩子,外麵天已經黑了,他一個沒有去處的孩子肯定是不敢隨意離開的。
剛放下心來,寧非卻懷揣著東西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寧非!寧非!你給我回來!”
寧非關上了門,把聲音都關在門後。他跑得很快,沒有等電梯,直接從樓梯跑下去了,等一口氣跑到了樓下,寧非才喘著氣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此時,天已經黑透了,月光和他回來時看到的不同,那時候天還亮著,月光柔和,和對麵半邊天的彩霞比或許是遜色了些,可寧非看來卻覺得它更好看,因為那月亮像林趯圓嘟嘟的臉,月亮周圍的一圈暈,像林趯笑時展開的酒窩。
可是現在,寧非看著黑夜裡的那一輪圓月散著冷光,讓人看了不禁打個哆嗦,從心裡冷了起來。寧非低了頭,從衣服拿出那一盒巧克力,喃喃念著,“林趯。”
沒人出來追他,因為沒人在意他,除了林趯,從沒有人認真對待自己。寧非想了想,實在無處可去又重新回到了音樂中心。回去的時候,看門的大爺已經拿著鏈條鎖繞在兩扇玻璃門的把手上了。寧非抱著鐵盒躲在音樂中心前的柱子後麵,看著大爺兜著一圈鑰匙哼著小曲走了,他才從柱子後麵出來,上前貼著玻璃門往裡看了看。
裡頭漆黑一片,寧非轉身貼著玻璃門坐在了地上。肚子咕嚕響了兩聲,寧非低頭看著不停叫著的肚子,也看到了懷裡的鐵盒。他咽了咽口水抱著手臂往裡縮了縮,“這巧克力很貴,他看見了會高興的。”
這是寧非第一次在外過夜,也是第一次露宿街頭,可他並不害怕,因為他想著明天林趯或許會到的很早,他每次來的時候林趯都已經蹲在了教室門口等他。他想看看林趯驚奇的臉,驚奇自己在他前麵到了,等著他,然後自己會在他驚奇的那一瞬把藏好的巧克力拿出來,之後林趯就會高興的大叫著,“寧非,你真好!”
想到這裡,寧非對一個人在外過夜也就不覺得有多害怕了。他抬頭看了看天,夜裡的月亮正圓,他想或許今天是十五,所以才這麼圓,“如果林趯也在看月亮就好了。”
淩晨,林趯從手術室被推回病房的時候短暫的醒了一下,麻藥的效力還沒過去,他腦袋有些昏沉弄不清狀況,就隻聽到媽媽焦急的問著醫生什麼注意事項。高級病房的條件很好,隻是在他入住之前似乎很少有人住過,窗簾沒拉上。
林趯迷糊的從病床上睜開眼的時候,剛好看到窗外那一輪圓月,他看著月亮想,今天是十五嗎?為什麼月亮這麼圓?然後他就聽到了醫生和媽媽說著,“內臟損傷是得住院觀察。”
“不行啊。”林趯張嘴說話的聲音微弱的很,沒有人注意到,事實上他隻是微微動了動唇,並沒有發聲,隻是他覺得自己正用力發出著聲音,“明天,寧非還在等我給他嘗芒果乾呢。”林趯抵不住麻藥的效力,閉上眼昏睡了過去。
“喂,喂,小朋友,你怎麼在這兒睡呢?”
寧非睜了眼,是來開門的門衛大爺推醒了他,“在這兒睡可彆生病了。”
“我來這兒上課,來早了。”
“喲,那你來得可夠早,比平常那個小胖子來得還早。”
“小胖子?”寧非立馬從地上起了身,“大爺,你今天看到他來了嗎?”
“還沒呢。說來也奇怪,他平時都是我一開門他就到了,今天怎麼還沒來呢?”
寧非摸了摸懷裡的鐵盒,扭頭往音樂中心門口的停車場看了看,沒有看到昨天來接林趯的那輛車,“他今天晚了啊。”
“好了,我開門了你也進來吧,彆在門口呆著了,一會兒送孩子來學琴的家長就都要到了。”
寧非回了神,攏了攏懷裡的盒裝巧克力。進了教室關上門,寧非卻沒有坐到鋼琴前,而是挨著門板聽外麵的動靜,“林趯你個臭胖子,等你來了,我肯定要說你遲到!”
話音剛落,寧非就聽到外頭有腳步聲。他以為是林趯來了,欣喜的一開門,路過的一對母子回頭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寧非尷尬的低頭要把門關上,門還沒關好就聽到剛剛那一對母子的對話。
“那孩子誰啊?”
“哦,那個人啊叫寧非,自己單獨一個教室,孤僻的很,從不出來和我們玩。聽說很厲害,原先有老師教的,後來老師都教完了,他就成天來這裡自己練。”
“喲,這裡上課可是按時計費的,他一個人還單獨一個教室,他父母可真夠舍得花錢栽培他的啊。唉,我們家文文沒趕上好父母,媽媽隻能讓你來這兒學半天的琴。”
“沒關係的媽媽,文文可以自己在家練,媽媽彆不開心哦。”
“還是我們家文文懂事,在家練琴就算了,鄰居的耳塞都換了幾個了。”
“媽媽!”
寧非聽著外麵的對話,歎了口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們不是真的用心在栽培我,隻不過是閒得無聊。你看,我出來一個晚上了,都沒人來找我。”說到這裡,寧非抬頭看了看外麵的走道,“林趯,你怎麼也不來了?”
外麵有拿著教案的老師經過,寧非慌張開了門喊住他,“老師?!”
“什麼事?”老師停住回頭看了一眼挨著門的寧非,這不是他帶的學生,可他知道寧非,有天賦的人總是容易被人知道。
“那個……基礎班的林趯今天沒來嗎?”寧非怕老師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哪一個又添了一句,“就那個白白的,矮矮的,臉圓嘟嘟,嘴也嘟嘟的,看著有點可愛的那個小胖子。”
“哦,那個小笨蛋啊。”
寧非抬眼瞪了無心說話的老師一眼。隻不過隨意那麼一說,卻遭來狠狠的一眼,老師後脊梁一冷,咽咽口水,收回剛剛的無心,老實告訴寧非,“林趯他家長今天打過電話來請假,說是住院了。”
“住院?他昨天還好好的怎麼會住院!”寧非著急往前跨上兩步走到老師麵前來,就差沒揪上老師的衣領了。
老師被突然從門邊衝出來的寧非,嚇得後退兩步,“不知道啊,隻說住院了就準假了。”
寧非愣在原地,懷疑林趯住院是昨天被那個流氓踹一腳的緣故。他轉身就跑回了自己的教室,從鋼琴上拿起了那盒巧克力又往教室外跑。
“唉——,你去哪兒?”
寧非沒理背後的喊叫,他隻著急趕著去醫院,去見林趯。寧非抱著一盒巧克力跑到馬路上,摸摸口袋才發現自己沒帶多少零錢出來,不夠他打車去醫院的。那坐公交嗎?寧非看了看路邊的公交站台,隻看了一眼,當下便決定自己要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