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害怕。”
還沒下坡呢,寧非提前捏了捏刹車閘,把車速給降下了,然後感覺的到林趯摟著他腰的手沒那麼緊了。寧非心裡有些矛盾,行動總比思想快,他還沒理清心中矛盾呢,腳倒是先一步把自行車的踏板蹬的飛快起來。林趯抓緊他的腰,閉緊了眼挨著他大喊,“不是要下坡了嗎?怎麼又快了?”
寧非沒回答,車輪被他蹬的虛了影兒。林趯閉緊了眼圈緊了他的腰,車子下坡時,因為慣性,林趯直接整個人貼上了寧非的後背,貼的很緊。
寧非感受到了,背後緊貼著自己的人給了他一種踏實感,這感覺好多年沒有了,自從那個清晨,他從車裡探身出來和林趯說了再見之後,就再沒有過了。寧非覺得好多年沒遇到這麼讓人心曠神怡的春天了。下坡時的風大,卻讓他心裡暢快,風吹著他的衣角嘩嘩響,林趯在他身後嚇的哇哇叫。什麼都不必想,忘記自己像媽媽那樣的無賴品性,不必懷念爸爸短暫的溫暖。此刻,隻專心聽著林趯的聲音,接受迎麵而來的風,終於有了自己好像也純粹的錯覺。
“啊——”林趯閉緊了眼貼著他的後腰大聲叫喊著。他很害怕,太快了,他剛剛才從自行車上摔下來過,屁股還隱隱作痛,不顧一切隻胡亂的喊。風裡摻上了鈴聲,林趯的叫喊小了下去,他聽到寧非說,“林趯,睜開眼瞧瞧。”
寧非迎著風打響了車鈴,風裡鈴鐺叮鈴鈴的響,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被自己忘記了的,無憂無慮的小時候。他記起自己把兒童自行車騎的飛快,大人在他後頭追,大聲喊著,寧非你慢點!車後掛著的鈴鐺蓋住了身後的聲音,他扭頭衝那人大聲的喊,“爸爸,你回家等我吧。”
“我不在意了。”寧非抬頭看著天,在心裡說著,“我已經不在意你這麼多年從未出現。不在意你為什麼從沒找我了。”寧非笑著收回了目光,投向大路,路兩邊的洋梧桐終於有換綠的跡象,修整過的灌木叢冒出了星星點點不知名的小花。
這是春天啊,萬物複蘇的春天,沒聽到課本裡描述的春筍破土的聲音,沒看到柳樹抽枝,鴨子拍水的畫麵,這是寧非頭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春天,要說為什麼,因為他第一次遇見林趯的時候已經是夏天,隻記得和天氣一樣炎熱的悸動。寧非隻想和一個人一起看這複蘇的世界,所以他說,“林趯睜開眼瞧瞧。”
林趯的手仍是緊緊摟著寧非,聞言先是小心睜開一隻眼,等看到深綠的灌木裡探出的小花,林趯覺得自己沒那麼怕了。大膽的把雙眼都睜開,抬頭看了看大梧桐樹,陽光正好,從葉隙裡穿過,林趯的笑聲代替了尖叫,目光追著光,最後落在寧非的後腦勺上。寧非的衣角拍的嘩嘩響,離得太近像是灌耳的水聲。雙耳暫時失聰了,心跳震出了累似於山穀裡的回響。林趯看著寧非的後腦勺,忘記收回了目光。
車衝下了下坡,寧非及時刹住了車,林趯的劉海被風吹的翹起。寧非聽到他挨著自己的背後直喘氣,張口想問他沒事吧,結果被林趯搶先一步問,“寧非,你要不要來和我一起住?”
寧非一隻腳踏著腳蹬,一隻腳撐住了地麵沒回頭。
林趯咬了咬下唇,“你總住酒吧休息室也不是辦法啊。反正我都收留拿鐵了,再多一個你也不是不行。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睡地上的。到時候床給你睡,我睡地上。”
嗯!聽起來理由十足,正規的邀請讓人不覺得有私心。林趯在心裡這麼慶幸著,慶幸完又一愣,私心?
“而且還能分擔房租。”提到了私心,林趯掩起自己的慌張,又多一句現實的理由,是為了肯定自己不過坦誠為寧非著想,同時又多給寧非一條和自己一起住看起來很不錯的條件。就是一葉障目,不去看看自己的私心裡藏著什麼樣的因由。
“我……”寧非覺得這個提議不可行,林趯壓根就不懂得這個提議的危險性,這根本就是在引狼入室,隻是寧非自覺還有些人性。
“我考慮考慮。”
還是高估了自己。怎麼可能義正言辭的拒絕這麼誘人的提議,自己又不是柳下惠。
“那一會兒去酒吧把你的行李拿出來吧。”
說是考慮其實就是委婉的同意。林趯這時候隻單純的在高興,反倒是寧非有些擔心的歎了歎氣。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寧非抬頭看看春日裡的太陽這麼想著。
江澤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坐在吧台對麵正喝著酒的客人,抿抿因為緊張而嘴角乾澀的唇。垂在褲邊的手摸出了口袋裡手機的輪廓,有幾次都想伸手進去摸出手機。可到底還是沒有。不是因為害怕這一屋子站滿了凶神惡煞的人,而是因為……
江澤看一眼立在客人旁邊的水鑫,水鑫漫不經心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了頭擺出客氣又恭敬的模樣。
算了。江澤的手徹底離開了口袋,抬手握住了酒瓶給客人倒酒,倒完又小心瞄一眼對麵的客人,嘴唇又不由自主的抿了抿,江澤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寧非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水鑫低著頭恭敬的回答,“不是很清楚。他向來不要人管他的行蹤。”
“聽說你們這裡前兩天出了個桃色新聞?”
“嗨,你看我這出身,酒吧裡出這種新聞也是常事。”
江澤的眉頭皺一下又鬆開,手裡一直握著的酒瓶忘記放回了冰桶。
水鑫抬頭和客人對視一笑,對麵人勾起半邊唇角語氣輕佻的說,“寧非大概看不上你。”
水鑫太陽穴邊的青筋跳了跳,“嗬,您可夠清楚他的啊,薛老大。”
薛老大沒聽出水鑫嘴裡咬著牙發出的重音,聽他這麼說突然顯出了一種得意,“當然了解他了。有關寧非還有你們不知道的,他從沒說過就連你們都不知道,可我都清楚的很呢!”
是寧非的背景,不明就裡的人都以為寧非是個有一天混一天的混混,沒人知道他的背景,隻薛老大清楚,不然當初也不會特地給寧非設局。也是急於求成,反而栽了,寧非知道自己顧忌著他的背景,這欠下的債大搖大擺拖了這麼好些年。彆人看寧非隻知道他凶不好惹,加上欠了那麼一大筆債還理直氣壯的,都以為寧非有手段,也以為薛老大好糊弄,頭幾年的時候,有人學著寧非,薛老大手裡差點多出幾筆壞賬。
想到這裡薛老大又氣悶的仰頭喝儘杯裡的酒,再沒了和水鑫周旋的心思,開門見山道,“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我可都聽說了,寧非搞定了個富家小少爺。說是一隻表就夠他還債了。”
江澤的手重又垂回了褲邊,口袋裡的手機輪廓又被壓了出來。
水鑫沒回話,大堂裡一陣詭異的安靜。
“你看和我住一起總比你睡沙發好啊。雖然樓後麵有地鐵站可也沒有酒吧吵。”
大堂裡的安靜被打破,薛老大放下了手裡的酒。江澤和水鑫都同時緊張的攥緊了手。
“知道了,知道了。你一路過來說個不停累不累啊。”寧非的聲音從門口通道傳到大廳裡來,薛老大翹起嘴角,露出得來全不費功夫的笑。
林趯還要再說,走在前頭的寧非一轉身,抽出插兜的一隻手又往他眉心一點。點完不等林趯嘮叨又立馬轉過身去。
“哎啊!”林趯捂住額頭不滿的一聲叫,加快速度要追上寧非,揚著饅頭手,做樣要和寧非算賬,口裡嚷嚷著,“你又點我額頭!你賠!”
林趯的額頭今天頻頻遭殃,還沒走出兩步又咚一下撞上寧非的後背。林趯伸手揉揉自己撞的不輕的額頭,看著寧非的後腦勺問,“怎麼了?”
擋在身前的人沒有聲響,揉著額頭的林趯歪身想去看前麵到底什麼場景讓寧非這樣站住不動。寧非突然背過手來抓住了林趯的手腕,腳下挪了挪整個擋住了林趯。
“江澤,你鄉下的表弟來找你了。我在門口遇到了,領他進來。”
鄉下的表弟?林趯回頭看了一眼離他沒幾步的大門口心想,沒人啊,他們不是剛剛從門口進來嗎,自己怎麼沒看見江澤的表弟?林趯還覺著奇怪呢,就覺得自己腕上一痛,是寧非捋下了他的袖子,捋完還往下扯了扯,讓林趯的手整個藏進了袖子裡。
表弟?同時覺得奇怪的還有江澤,自己哪來的什麼表弟?江澤仔細看著寧非,就看到了寧非肩膀後頭露出的毛茸茸的頭頂,有一撮頭發在發心處翹起,江澤這才反應過來,寧非說的是林趯。這是想讓自己找個借口領走林趯。
可惜江澤的反應慢了一步,他剛明白過來寧非的意思,水鑫搶先說了話,“江澤還給客人調酒呢。他不方便,我幫他安置弟弟吧。”說著就往寧非麵前走。
水鑫走到寧非身邊時,看到了他背在身後抓緊林趯手腕的那隻手,抬頭和寧非對視一眼,寧非的眼裡裝的儘是對自己的不信任。然而沒有更好的辦法讓林趯抽身了,寧非隻有鬆開了手。
水鑫看著寧非一鬆手,立馬拉著林趯轉身往大門方向走。
“寧……”被拉走的林趯頻頻回頭去看寧非的背影。
水鑫打斷了他,“彆出聲!到了外麵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