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趯!那表……”寧非上前一步想搶回林趯交出去的那隻表,可薛老大已經飛快的把表攏到了袖子裡去,“你把表交出來!錢我明天就湊還給你!”
“誰信啊。”薛老大攏緊了袖子,回頭又打量了眼林趯,“原來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啊。”
林趯看一眼薛老大的袖子,歎口氣轉身拉過了寧非說,“我們走吧。”
“林趯……”
“剛剛說好了要把你的行李帶到我那裡去的。走吧。”
林趯不給寧非說話的機會,強硬拉著寧非要走。
誰都沒想到,寧非那麼大的塊頭,居然被個身材十分不起眼的人說拉走就拉走了。薛老大看人走,從袖子裡拿出手表放在嘴邊一哈氣,抬手對著燈眯起眼來仔細的看,嘴裡還直發出嘖嘖嘖的讚歎聲。
“老大。那現在……”有小弟上來問了,“寧非會不會找個出去搬救兵啊?我怎麼都覺得奇怪,寧非不是被一拉就走的人啊,那小個兒一拉他就走了?是不是隻是個由頭,好出去找些人再回來?”
“不會。寧非去哪搬能幫他打架的人啊。各個都不如他。”薛老大收了表,揣著這隻手表被小弟一提醒,心裡倒是有幾分不安,“不過,寧非不是那麼容易善罷甘休的人,我們趕緊走,省得他一會兒回頭問我要回這手表。”
一大幫人呼啦啦的要出酒吧,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被水鑫攔住。薛老大看一眼麵目僵硬的水鑫,難得不見他露招牌式的笑容,薛老大正奇怪呢,就聽見水鑫說,“你還沒結賬呢。”
“真不愧是你啊,這情景了還不忘問我要錢。”
水鑫舉著胳膊一聲不吭的擋在薛老大身前,薛老大一搖頭,給後頭人使了個眼色,就有小弟掏出一把錢塞給了水鑫,“給,酒錢。”
水鑫收回了手,薛老大那一大幫人這才烏泱出了酒吧。人都走光,廳裡又隻剩水鑫和江澤,江澤繞出了吧台,去收拾寧非打碎的那個酒杯,蹲的時候聽到了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江澤撿碎渣的手頓了頓,沒抬頭,水鑫在他身邊的高腳椅上坐下,“給我倒杯酒。”
手心突然洇出了血,江澤垂頭沒動,“是你叫來的薛老大嗎?是你告訴的薛老大寧非認識了個手上戴名表的人?”
水鑫突然笑兩聲,不用笑來掩蓋自己的歎氣那就顯得太可憐了,然而這兩聲笑在空曠的大廳裡仍舊顯得淒涼,他對江澤說,“你就當是吧。”
江澤沒辦法不懷疑,他聽到過水鑫給頭兒打電話讓頭兒聯係薛老大,自然也以為這次薛老大帶著一大幫人過來非要把債要清也是水鑫在背後使的力氣,“讓薛老大過來追債,讓懵懂的林趯知道了寧非的債,要他當麵幫寧非還了錢。傷了寧非的自尊,要寧非在喜歡的人麵前抬不起頭來。這就是你的打算,我說的對嗎?”
不對,薛老大今天過來自己都沒預料的到,哪裡知道這麼剛好的寧非和林趯一起過來了。他不過隻是給頭兒通風報信過。可水鑫沒有辦法否認,因為確實,是自己誘導了林趯,讓他知道自己的那塊表能幫寧非還清了債。算了,水鑫閉了眼,他覺得今天這一天實在太累了,隨江澤怎麼想吧,反正自己是比不上林趯了。
“嗯。”他輕輕應了這一聲。就這一聲,突然覺得嗓子痛,喉頭緊跟著蠕動兩下。
水鑫半天沒聽見江澤的聲音,預料到他不會給自己倒上一杯酒,說聲,“算了。”起身下了椅子打算去休息室裡躺一會兒。
江澤捏著玻璃碎渣,在水鑫經過自己的時候就聽到他說,“隨你怎麼想吧,反正我就是犯賤。”
水鑫覺得身體有些疲累,踩出的步子自己都感覺的到有些不對勁。他在心裡和自己說,彆再這時候倒下,千萬彆!等進了休息室,鎖上門再癱下,彆現在就讓人看到你的狼狽。
“你彆再這樣了!”江澤從地上站起了身,手裡仍緊緊捏著那片碎渣,他衝著水鑫故作堅強的背影喊,“求你彆再作踐自己了。”
水鑫停下了腳步,身子差點顫了顫,還好忍住了,隻是不敢回頭看著江澤。他想,這個人真討厭,為什麼他都看見了自己的不堪的一麵,被人糟蹋過後的樣子被他看見了,自己耍心機的樣子被他看見了,啊,真是討厭!所以現在是要對自己說教了嗎?這樣比自己高人一等的感覺真是討厭!
然而水鑫心裡源源不斷湧出的怨念被江澤的下一句給堵住,他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了起來,因為江澤說,“你在我心裡很珍貴。求你彆再踐踏對我而言很珍貴的你。”
屋子裡突然又靜了,片刻之後,響起一聲不屑。
“切。”水鑫哼完這一聲,抬腳往裡走了。
江澤看著他毫不動容的背影低頭自嘲著,“我可真是有夠搞笑的。”
“哢噠”,鎖鏈扣進了凹槽。
休息室的門被鎖上。水鑫看著自己鎖上的門放心的長呼一口氣,終於可以不用硬生生的做出毫無關係的樣子了,一口氣呼出去人都覺得輕鬆不少。放空的大腦裡突然閃現出江澤的那一句,“你在我心裡很珍貴。”
“切。”水鑫笑一下,“真是搞笑的讓人倒胃口。”
嘲笑完,江澤的聲音卻在腦裡循環播放,冷笑的嘴角漸漸垮下,隨之一起垮下的還有一直強迫著挺直的背。瘦削的身體在門前緩緩蹲成一團,水鑫用手臂圈住了自己的腿,腳尖前的那一片地有些濕了,視線模糊的水鑫仍舊不承認那是自己的眼淚,死鴨子嘴硬著,“真的很搞笑。”聲音也嗚咽著,完全聽不出一絲到底哪裡搞笑。
“怎麼會有人覺得我珍貴。”就連蹲也蹲不住了,水鑫坐在地上,掌心正好壓在自己眼淚落的那片地上,濕漉漉的。
怎麼會有人覺得我珍貴?寧非也懷疑著,就在他問林趯到底為什麼要交出那塊表,明明那天晚上被人壓在地上脅迫的時候,他都沒有給出那塊表,為什麼剛剛那麼輕易就給了?
“因為我怕他們為難你啊。”這是林趯的回答。
“我才沒你想的那麼弱。就算他們人多我也能一個個都打趴下。”
“我知道啊。”林趯停下來聳聳肩,想把滑下肩頭的背帶給重新挪上肩頭來。寧非見了上前來挑起了肩帶,不是幫林趯背好,而是順勢從他背上拿下了自己的吉他包。
林趯回頭看他一眼,抿著嘴說,“我知道你厲害,即便你能把他們都打趴下,可我還是不想見到那樣的場景,我就是不想你被那些壞人糾纏。因為對我來說,你很珍貴。唱歌好聽的嗓子,彈樂器很厲害的手。”林趯走到寧非麵前來,拉起他被玻璃割破的手,看著手心凝血的地方皺了眉,看著這傷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想起自己學著爸爸的樣子去安慰過寧非,現在寧非割破了手應該很疼吧,自己很疼的時候都有媽媽在,那這次就學著媽媽吧。
林趯牽起寧非受傷的那隻手,側臉貼上了他的手背,認真看著寧非說,“彆受傷,你的一切都很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