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公園是市裡挺大一個開放公園,平時經常有大媽大爺來鍛煉跳廣場舞,還有小孩子在一些玩耍器材上跑來跑去,熱鬨得很。
然而再熱鬨的公園,一到夜深人靜也冷清得很,連平日裡嘰嘰喳喳的鳥雀都沒了蹤影。
許呈拔了車鑰匙,在座位上呆呆地坐著,隨手抹了一把臉,就發現手上都是眼淚。
他覺得自己可真慫啊,又覺得自己剛剛壓根不該接方汝清那個電話。
他高估自己了,在電話裡根本控製不住情緒,方汝清這麼聰明,又這麼心細如發一個人,就算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回過味來,肯定也能感覺到他的態度多不對勁,進而發現他到底藏著什麼心思。
他真是,太不會掩藏了,把事情搞成這麼一團亂麻的局麵。
但許呈想起剛剛方汝清無所謂地承認了自己還喜歡著初戀,心裡就止不住的心酸。
平日裡,他就多少感覺到了方汝清似乎對自己那個初戀餘情未了,可那時候他還沒有開竅,傻乎乎以為自己對方汝清隻是兄弟情,心裡頭不舒服也被他擅自理解成為兄弟打抱不平。
可直到今天,幾番刺激,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這麼喜歡方汝清啊。
喜歡到連他自己都吃驚。
他如今再回憶和方汝清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脫去了“自己是個直男”這層天然屏障,許多平日裡不曾細究,甚至刻意淡忘的事情才慢慢浮出了水麵。
他嘴上說著為了接近寧窈才來討好方汝清這個小舅子,可是自從和方汝清在一起,他根本想不起寧窈是誰了。
還有那次在學校的表演比賽上,全場那麼多人,他卻一眼隻能望見方汝清。他明明是來客串的,是隨便來熱場的,卻拚命地想表現出最好的一麵——因為方汝清在台下看著他。
他想讓方汝清看見自己最好的一麵。
還有更多他們同住後的點滴,他每天在客廳裡看見方汝清,心裡總會不自覺想著,要是能永遠和方汝清這樣過下去就好了。
……
這許許多多回憶從許呈心底浮現出來,卻讓他越想越絕望。
他分明是早就泥足深陷,卻還不曾自知。
人就是這樣,自欺欺人的時候還可以假裝看不見,如今一朝醒悟,那些被藏匿的感情就從每一個角落裡冒出來。
許呈又抹了把淚,可是眼淚卻似乎怎麼也擦不乾淨。
他並不是一個多喜歡哭的人,他從小到大都順風順水,沒誰能讓他受委屈。
可他現在一想起方汝清身上那個刺青,就止不住的心酸。
他最難過的並不是方汝清原來不喜歡他這件事。
方汝清不喜歡他沒關係,他還可以待在方汝清身邊,甚至不管不顧就去追求方汝清。
隻要方汝清對他不反感,他就還有努力的機會。
可許呈看著外頭一片漆黑的天幕,難受得忍不住蜷縮起來。
他最難過,最覺得無力的,其實是——方汝清心裡有人了。
一個拋棄他,三年來對他不聞不問的人,卻偏偏讓方汝清癡心不改。
這麼惡劣,這麼絕情的一個人,方汝清卻還念念不忘,情根深種。
他要怎麼去和這樣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爭?
他再好,再喜歡方汝清,方汝清的心房裡都已經被彆人占據了,輪不到他許呈來撒野了。
這個事實讓他一瞬間崩潰了。
讓他慌不擇路,口不擇言。
把自己所有心思都宣泄出來,暴露在了方汝清的眼皮底下。
過了好一會兒,眼看著天邊似乎要亮起一道白邊了,許呈才又重新發動起車,從公園裡離開。
他把車開出去一段路,天色就真的慢慢亮了起來,路上微微有些霧氣,乳白色,街道上隻有許呈一輛藍色的車輛在其中穿行,遠看去仿佛一幅靜物畫。
許呈臉上的淚痕已經乾涸了,眼睛也沒那麼紅了。
他看似冷靜地開著車,心裡想,世界上不會有比他更倒黴的人,才開竅,才發現自己對一個人喜歡得不得了,就轉瞬間失戀了。
而比失戀更尷尬的是——
他和方汝清這麼好,已經是朝夕相處的朋友,如今被他這麼衝動地一鬨,方汝清估計也反應過來他為什麼失常了,他和方汝清該如何繼續相處?
他總不能若無其事就開回公寓,若無其事繼續和方汝清相處,像是什麼也沒發生。
許呈端量了一下自己的臉皮,感覺自己還做不到這麼厚顏。
他一邊亂七八糟想著,一邊發現他已經快開到目的地了。
許家的宅子從薄薄的霧氣裡露出了一個影子。
透過院牆,能看見柵欄邊上種著薔薇花,而院牆裡頭,是一片開闊的花園與長長的道路,穿過道路,才到許家的住宅。
許呈把車開進了車庫,除了早起的傭人,誰也沒有驚動,就走到了自己的房間,往床上一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