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來！
方氏青白的臉上泛起紅暈，嗔怪地抽回手道“趕緊收拾東西去，彆偷懶，孩子們都累壞了。”
阿君心情大好，高聲道“我們不累，阿爹，你盛碗稀飯給阿娘吃，阿娘不吐了，再拿些鹹蛋黃、肉鬆給阿娘吃，小阿弟終於不用餓肚子了。”
愛老婆就得用行動來表示，放心裡誰知道啊
蘇氏在隔壁聽得要吐血，方氏可恨，阿君更可恨，小小年紀，口尖舌利，心性狡猾，偏還抓不著她的把柄！最可恨的是阿信，一個大男人，伺候老婆，被女兒指使得團團轉，納個妾都不敢，真是顏麵掃地！
方氏道“阿君，你把福餘拿些給你阿嬤吃，那隻鴨子也拿過去吧。”
福餘就是敬過菩薩的祭品，時人認為菩薩享用過的食物再賞給人吃，自然會受保佑無病無災，所以去廟裡拜菩薩，人們往往會把貢在菩薩麵前的祭品帶一小部分回家給老人孩子吃。
阿君應了聲，用托盤撿了些福桔、金桔、柿子、饅頭，阿茂提了裝鴨子的籃子，兩人出大門饒著巷子走去老屋。連通兩家的小門鎖被俞立信換了，鑰匙交給方氏保管，無大事不開。
端著一盤荔枝乾的阿牛娘道“阿君啊，端的什麼果子，怪好看的，這是端去哪裡啊？”
阿君把托盤遞到阿牛娘麵前笑道“阿旺嬸好，阿娘讓我們送給阿嬤吃。這紅的是福桔，黃的是金桔。阿旺嬸，你拿個福桔嘗嘗，挺甜的，這金桔隻是擺著好看，並不好吃。”
阿牛娘伸出兩根手指掂了個金桔不好意思地道“福桔我見過，這個金桔是稀罕物，從沒見過，我拿個回去給阿牛見識見識。”
阿君也不反對，“那你多拿兩個吧，省得阿牛兄弟們爭搶打架。”和阿茂兩人去了老屋，隻見蘇氏和劉氏一人一邊端坐在八仙桌邊嶄新的太師椅上喝茶，皆眼神陰沉地望著進門的阿君姐弟。
阿君家日子越過越好，蘇氏的態度卻越來越難以捉摸，冬至那天過後，看見阿君更是沒了往日偶爾流露的慈愛。
阿君也不在意，接過阿茂手裡的籃子和托盤一起擱在桌上，恭恭敬敬地道“阿嬤，阿娘讓我們送些福餘給阿嬤吃。”
蘇氏冷笑道“這都是稀罕物，我窮人沒那福氣吃，你拿回去吧。”
阿君歎氣，隻得陪笑道“阿嬤說的哪裡話？你老人家最有福氣，三個兒子個個日子越過越好，眼看著又要添兩個孫子了，村裡誰不羨慕你？阿嬤，這金桔從外縣運來的，我是去縣裡時偶然看到，覺得擺著敬菩薩好看才托三叔買些回來，貴得很，吃著有一股衝鼻的味道，咱這兒的人大多吃不慣，難怪三叔不願意買，阿嬤你擺在屋裡聞聞果子清香氣吧。”
蘇氏一下拔高聲調罵道“小丫頭家油嘴滑舌的，當心嫁不出去！你這話是說我小氣，舍不得買？不孝的東西，當初給你接生的時候就該直接按到尿桶裡，辛辛苦苦養了窩白眼狼！”
阿君心中大怒，快過年了家家都不願有爭執，生怕來年沒好運氣，蘇氏一大把年紀了卻要在這時候找茬，分明是上次要塞妾給阿爹沒塞成，心裡不爽拿自己出氣。丫的哪有兒子有錢了當娘的卻不高興的？每次有好吃的方氏都要孝敬蘇氏，幾乎天天送，每次頭疼腦熱的都是大房請大夫出診金，四季衣裳不斷，俞立信時不時的給些零花錢，還要怎樣才算孝順？隻能說當父母的心偏了就再看不到某個兒女的好。
阿君收了笑容，也不答話，示意阿茂一起行了個禮就轉身走了。
劉氏冷笑道“大嫂也該好好管教管教孩子了，如此目無尊長，一心鑽到錢眼裡，俞家的臉都被丟儘了！”
一語提醒了蘇氏，麵向隔壁高聲叫道“方氏，你給我過來！懷個孩子就當自己是娘娘了，全家都伺候你一個！把孩子都養成野猴子了，要你這樣不賢的媳婦有什麼用！”
辱及母親，阿君不能忍受，“阿嬤，我從進門到現在，一共隻說了十句話，到底哪句話說錯了？請阿嬤指出來，我一定改正。我阿娘年紀大了，這一個多月吃什麼吐什麼，都起不來床了，十分受罪，請阿嬤彆怪她。”
劉氏翹著蘭花指拂了拂茶盞，眼睛隻看著自己塗得粉粉的指甲，悠悠地道“阿君，你過了年就七歲了吧？年紀也不小了，在這兒跟阿嬤老人家大呼小叫地頂嘴，你阿娘是不是心裡還恨著你阿嬤啊？”
阿君拉了拉阿茂的手，示意他彆說話，盯著劉氏的眼睛笑嘻嘻道“二嬸，你都要去縣裡了，臨走之前挑撥得阿嬤和我阿娘不和是何用意？”
劉氏臉有點白了，瞥了蘇氏一眼，喝道“小丫頭胡說八道什麼!”
“阿衡啊，大嫂都有四個孩子了，現在一把年紀又懷上了，阿青都三歲了。”
“阿娘又不是咱們一個的，不是還有大哥和三弟嗎，他們不也該養著的。”
阿君捏著嗓子把劉氏撒嬌的語氣學得唯妙唯肖，蘇氏轉頭盯著劉氏，腮幫骨在耳下鼓動著，劉氏錯愕地看向阿君，不明白自己關了門耳語的私房話怎麼會被她聽去了。
其實阿君哪裡聽到什麼私房話了？隻是聽凝姿提過，大概編了幾句，隻要蘇氏信了就行，又不要劉氏信。
阿君聲音脆脆地連聲問道“你要跟二叔去縣裡住就住唄，我們又沒攔著你，為什麼要挑撥阿嬤和我阿娘不和？她們不和對你有什麼好處？阿嬤生了阿娘的氣不要我阿娘伺候，三嬸又要生小阿弟了，誰來伺候阿嬤？”
劉氏臉色鐵青，本是要待阿衡過年時跟蘇氏提的，現在被阿君提前喊了出來，蘇氏要是生氣了不讓她跟去縣裡怎麼辦？這小賤人專門壞她的事！想也不想隨手抓了個柿子就往阿君頭上扔去。
阿君學武之人，哪裡會被這毫無章法的柿子砸到？本能地往旁微微一錯步，頭稍一偏，柿子就打在對麵牆上，“吧唧”一聲，去年俞立成成親剛刷的雪白牆上頓時留下一灘滑膩膩爛唧唧的柿子漿，順著牆壁緩緩地流下一道汙漬。
蘇氏盯著那一道漸彎漸長的汙漬呆了。
阿君右腳剛一著地觸及一團軟綿綿的東西，立即提起，身子一縱就到了門邊，那隻軟綿綿的倒黴小雞仔死裡逃生，“嘰嘰”叫著張開小翅膀斜著身子暈乎乎往牆邊跌跌撞撞逃去，好巧不巧正被牆上彈下來的爛柿子砸中了，一下子倒在地上抽搐著起不來。
小雞仔是蘇氏特意從鄰居家借了抱窩的母雞孵的，為的是文氏做完月子吃了一批母雞後，小雞可以接上茬，不至於家裡沒有蛋吃。為此還下狠心拿了床舊棉絮給抱窩的母雞取暖，天氣冷小雞不易成活，好容易養到現在小翅膀換了硬毛，十二隻小雞仔隻剩七隻，這一隻最健壯的眼看著也不活了，登時怒火燒穿了天靈蓋，想也不想跳起來衝到阿君麵前揚起巴掌就打。
阿君剛要側身避開，耳邊聽到俞立信溫柔地撫慰方氏的聲音，及俞立成跟兄嫂打招呼聲，生生收回避開的動作，微微側臉卸去些力度，蘇氏打在阿君臉上的巴掌聲就在俞立信夫妻和俞立成萬分驚愕地注視下清脆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