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想咆哮,想怒吼,想要為自己辯解,想要控訴全世界,也想問問,為什麼聽不懂你們說話就是傻瓜,為什麼跟你們不一樣就要被排斥?
簡舟小時候用了很大的力氣學會聽懂所謂‘正常人’的話,但因為他每次都要想一會兒才能懂,還是被很多老師當成了笨小孩。
直到他在理科嶄露頭角,直到他媽媽帶他測了智商,他又被冠上了天才的名號。
總之是天才還是傻瓜,都是他們‘正常人’說了算,他向來沒什麼發言權。
當初嫌他給祖國的綠葉丟臉了,現在又天天鼓勵他為爸媽、為學校、甚至為國家爭光做貢獻。
可他憑什麼為了彆人活呢?
憑什麼那些人讓他站在高處他就要站呢,那些人不會替他擋著寒風,更不會在下麵接著他,擔心他掉下去。
“你這人真是奇怪啊。”小男孩又往簡舟身邊挪了挪,說,“那你現在還是這個夢想嗎?”
現在?簡舟眨眨眼睛,心裡突然感到一陣迷茫。
自從沒了那種困擾人的作業,他已經很少去想以後的事,更沒有觸及過夢想這種高深的問題。
他高考肯定要考一所最好的院校,可然後呢?選專業?化學、物理、生物他都挺喜歡的,可以隨便挑一個選,再然後呢?畢了業還要繼續考研嗎?不考研的話,以後做什麼工作呢?
簡舟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認真想過。
他爸很久之前倒是跟他商量過一次,說希望他大學能選擇國外的院校,認為國外的氛圍會更適合他,畢業之後也可以留在國外發展,做做研究或是什麼,隨便他喜歡。
簡舟那時候覺得去哪都無所謂,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可是現在……
他看了眼草坪上陪著孩子們做遊戲的沈郡,簡舟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感覺剛才一瞬間迷茫又沒有著落的心,逐漸踏回了地麵上。
他現在也不是完全沒有夢想的,隻是這個夢想跟學習沒太大關係,偶爾還能影響他學習。
小男孩看簡舟不是一直發呆,就是看著遠處一直發呆,對他放棄了希望,把繪畫冊拿回來,鬱悶道“算了,還是我自己畫吧。”
簡舟沒說話,看小男孩畫了幾筆,心裡竟有點蠢蠢欲動,厚著臉皮伸出手,“能借我一張紙嗎?”
小男孩爽快地撕了一張紙給他。
簡舟落下第一筆的時候,忽然就明白了小時候他的同學們為什麼都這麼喜歡這種作業。
因為他們真的有夢想,也因為他們相信夢想總有一天會實現。
所以當他們把心中隱秘的夢想宣之於紙上的時候,當他們把自己相信未來一定會成真的、卻一時抓不住、碰不到的事在紙上留下痕跡時,真的會很安心,也很快樂。
每一筆都是真心,每一劃都是期待,簡舟很久才發現自己興奮到手都在微微發抖。
沈郡什麼時候坐到自己身邊的他也沒看見,直到最後對方憋不住笑,開了口,“畫的什麼?黑毛線球精?”
簡舟嚇了一跳,抬頭瞪沈郡一眼,“你說這是什麼?”
沈郡,“黑……”
簡舟涼涼地開口,“你。”
“……黑鳳梨。”沈郡硬生生拐了個彎,“畫的真是太好了,簡直畫出了我十二分的英俊和帥氣,我決定拿回家裱起來!”
小男孩斜了沈郡一眼,“我要吐了。”
沈郡跟這群孩子們相處久了,基本也了解每個人的性格,因此並沒有理這小鬼,隨手從地上拿了隻筆,在黑毛線球精旁邊畫了個q版小簡舟,還是粉色的。
他看著挺滿意,想了想,又在兩人腳下畫了個山,“站高一點,高處風景好。”
簡舟心猛地一沉,仿佛又回到了不上不下的狀態,愣愣地盯著沈郡,“站高一點?”
“嗯,對啊。”沈郡理所當然地點頭,“因為你……”
簡舟抿了抿唇,盯了沈郡好一會兒,才問,“你也覺得我應該站高一點嗎,就因為我是所謂的天才?”
“不是啊。”沈郡湊近簡舟耳邊,用隻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因為你男朋友我,有錢。”
簡舟“……”是了,雖說條條道路通羅馬,但有些人一出生就是羅馬皇室,沒得聊,沒得聊,聊多了都是淚。
簡舟在心裡嫌棄了一下沈郡這個富二代,又吐槽了一下萬惡的資本主義,情緒卻鬆弛下來。
未來怎麼樣誰知道呢,反正他不會按彆人的意願而活,他在意的人也不會覺得他應該這樣或是那樣。
現在,就挺好的。
簡舟低頭看了看沈郡筆下的自己,不加情侶濾鏡來說,依舊很棒,惟妙惟肖,可他還是不滿地在畫上加了兩筆,殘忍地破壞了美感,“我以後還會長高的。”
“自覺點。”沈郡把自己又畫高了一些,“再長也長不到我這麼高,你都多大了,很快就不長了。”
簡舟又補了兩筆,“你肯定不長了,我還年輕。”
……
兩個人小學生似的互啄了一會兒,把紙上畫的亂七八糟,沈郡最後在黑毛線球精旁邊簽了個瀟灑的大名,叫,“簡舟。”
簡舟回頭,“乾嘛?”
沈郡看了眼還沉浸在作畫中的小男孩,突然舉起畫紙擋住兩人的臉,俯身飛快的在簡舟臉頰上碰了一下,又飛快的離開,一本正經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