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到了神京之後,我也聽說許多人聞聽靜庵公大名,都想去登門拜謁,可靜庵公的門檻,比威遠伯府的門檻還要高。”
很多人進了括蒼山,連柳家的大門都找不到……”
吳梁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中滿是豔羨之情。
說道:“宜淳,靜庵公有文宗學聖之稱,你說他要給賈琮出擬題習練,可比我們手頭這些東西,高明太多了。”
林兆和笑道:“這你是羨慕不來的,人家得天獨厚,有一位世之良師。
所以我才讓你不要過於沉迷這些擬題,就像你說的,強中更有強中手,左右也是用處有限,還不如多在書本上下功夫……”
……
伯爵府,賈琮院。
書房之中,午後的陽光射入屋中,映在棗木地板上,留下雕花窗欞的投影,凝聚的光線,清晰照見空氣中飛舞的清塵。
賈琮端坐在書案前,寧神靜氣,執筆疾書,他正在習作柳靜庵編撰的春闈擬題。
他一邊書寫,目光時常看向,擺在左手的一冊筆記,那上麵被英蓮壓了一根岫玉鎮紙。
筆記上記錄著此次習作的擬題內容。
寫著:
承托付之重,夙夜勤苦,以遵慈恩,情切至也,施政十五載,治不加威,澤亦加廣。
然社稷未成宏願大治,其過為教化之未達,君王號令之意未孚耶?……
對會試擬題津津樂道的吳梁,豔羨賈琮有文宗學聖為師,好奇靜庵公會出何等擬題,讓自己的入室弟子習作揣摩。
如他看到賈琮眼下所做的擬題,隻怕會驚掉下巴,因為柳靜庵給賈琮出的擬題,尺度之大,視野之廣,完全超出會試擬題的範疇。
因為賈琮習作的這道擬題,根本就不是會試擬題,是殿試中才可能出現的考題。
這是柳靜庵依嘉昭帝治政心理,模擬而出,設問治理十五載,但施政成果,未成心中宏願,其中根源不足為何?
這道擬題是從君王的立場,問天下施政治平要領,視野眼界之廣大,大概天下再無比擬……
曆屆春闈之前的各種擬題,也會偶爾出現殿試擬題,朝廷倒也不會視為僭越不敬,最多當做舉業學術討論。
但極少會有大儒高士,卻出這種殿試擬題,因為殿試之題,名義上都是君王出題,普通人那裡能揣摩準帝王心思。
而且會試之前編撰殿試擬題,多半會被淪為笑柄。
對於舉子來說,要通過會試已是千難萬險。
即便才高八鬥,一州解元,也不敢妄言能十拿九穩通過會試。
而且,大周科舉之製,隻要通過會試,便已是進士之身,殿試隻是名次考試,不是淘汰製考試。
因此弄什麼殿試擬題,完全是多此一舉,且編撰殿試擬題,朝廷雖不做禁止,但多少有些敏感。
所以曆屆會試之前,極少有大儒高士,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或許,柳靜庵覺得他的弟子,宿慧天生,才情城府卓絕,通過會試毫無疑問,所以連出擬題,都直接涉及殿試……
他要用這種視野廣闊的擬題,開拓自己得意弟子的思慮見識,淬煉凝聚學以致用的實用之能。
也或許,這隻是師徒二人,對於經書學問的純粹演練和探討。
反正,賈琮日常習練柳靜庵的擬題,都是不出這間書房,有些擬題做過之後,揣摩通透,甚至隨手焚毀。
書房之中寂寂無聲,隻有英蓮在旁服侍,每次賈琮讀書習作,芷芍都早早傳話,連書房外走廊,都少有人走動,以免打擾。
賈琮凝神執筆寫道:
教化之功,不單以唇齒之能,號令之意,不吝以權力驅延。
忠孝節悌為人君之師道,禮道親恭為臣抿之行矩……
……
榮國府,鳳姐院。
午後陽光燦燦,院子中並無人走動,顯得靜悄悄一片,隻有豐兒坐在門口走廊下,縫製一雙虎頭童鞋。
正屋之中,王熙鳳正和平兒、五兒閒聊西府日常雜事,突聽門外腳步聲動。
聽到豐兒在叫林大娘,王熙鳳等人便知是林之孝家的來了。
門簾被掀開,看到林之孝家的滿臉笑容進來,後來還跟著兩個婆子,手中捧著幾匹光華流動的錦緞。
林之孝家的給王熙鳳行禮,也不忘對著五兒和平兒道好。
她是府上的老人,對兩府之事可都門清,彆看如今五兒、平兒都是丫鬟,將來可都是三爺房裡的姨娘。
比如今的二太太都要尊貴,這可不是她小題大做,要知道三爺手上的榮國世爵,可是不論嫡庶都能承襲。
萬一眼前這兩位,將來福分極大,生下兒郎能繼承榮國爵位,那可就不是普通姨娘,怎麼也能討來一個誥命。
所以,像林之孝家的這等內宅精明世故之人,即便如今人家尚在低微之時,但是冷灶熱燒,該有的禮數,她是一點都不會少掉。
笑道:“二奶奶,前幾天你囑咐我采買上等花色布料,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
今上午正得空,我出去走了半日,趕巧都置辦齊備。”
林之孝家的說著,讓兩個婆子捧著錦緞上前,讓王熙鳳過目細瞧。
拿上的布料共有四匹,色彩絢爛,光華內蘊,一看都是上等的錦緞布料。
一匹緋紅織金花卉紋,一匹朱紅織金蓮暗紋,一匹月白織銀竹暗紋,一匹寶藍團錦紋。
王熙鳳仔細看過,又用手輕輕撫摸,笑道:“果然都是上等布料,你倒是有眼光的,挑選得都極好。
上回我在榮慶堂,老太太和我嘮叨,說四月十五是寶玉十五生辰,要記得給他做兩件新衣裳。
我想著下月二十一,也是三弟的生辰,既然寶玉要做新衣,絕沒有拉了三弟的道理。
這月白和寶藍,是我給三弟挑的,我估摸他穿上必定好看,五兒、平兒你們也瞧瞧,要是不好我們再買。”
……
林之孝家的自然懂王熙鳳話中意思,按如今正理,寶玉采買布料,已沒有從西府公中走賬的道理,要從東路院份例支出才是。
也不知是老太太糊塗了,還是多年來搞習慣事情,直接就讓王熙鳳來采買。
采買也就罷了,兩個都是她孫子,而且都是同年生的,她隻記得寶玉的生辰,卻忘了提賈琮也是相鄰月份生辰。
當年杜錦娘在東路院生下賈琮,之後家裡邊接二連三死人,連榮國公賈代善似乎都被克死。
因此,賈母對賈琮落地,心中十分隔閡疏離,賈琮十歲之前在東路院長大,賈母甚至都沒見過他幾麵。
她大概對賈琮是哪天生辰,都記得不太清晰……
但是賈母可以糊塗,王熙鳳如今可當著賈琮的家業,是萬萬不能糊塗的。
在旁人看來是小事,在王熙鳳卻是大房位份的大事,不能在旁人麵前出一點紕漏,省的讓人多了遐想。
林之孝家的笑道:“二奶奶想的妥當,隻是我私下想著,光給三爺做生辰衣裳還不夠,下月三爺就下場春闈。
外頭人都說三爺才華蓋世,說不得要考個狀元回來,這風光體麵的大事,總要做幾身新衣入考場,不然也實在太簡樸了些。”
王熙鳳聽了這話,笑意燦爛,覺得這林之孝家的實在會說話做人。
笑道:“還是你上了年歲,比我更加老道些,這事正要這麼辦,你這幾日得空,再去給三弟挑幾匹好料子。”
林之孝家的連忙笑著答應。
王熙鳳讓五兒和平兒,各自取了月白織銀竹暗紋、一匹寶藍團錦紋兩匹料子,讓她們去給賈琮過目。
又順口問道:“這料子看著蘇州織繡的上品,價錢可不便宜,你多少一匹買的?”
林之孝家的笑道:“東西雖好,價錢倒是極合適的,八兩銀子一匹得的。”
王熙鳳聽了有些意外,說道:“這種料子尋常怎麼都要十兩銀子,逢年過節十二兩都要的,怎麼這等實惠就得了?”
林之孝家的臉色笑容有些神秘,說道:“因這幾匹布料,從源頭說起,都是二太太嫁妝鋪子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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