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她就知賈琮春闈出關回府,本來就想過來看他,隻是估摸他回來也天黑了,必定要早些休憩,所以才等到天亮才來。
如今兩府之中,都知王熙鳳將平兒給了賈琮,她已是賈琮定了名份的屋內人。
加之王熙鳳是極精乖之人,最懂得接橋搭路的手段,她既把平兒看做將來一份憑仗,自然事事幫她算計。
日常但凡兩府事務傳話走動,東西物件來往,本派個老道婆子去就行,她卻事事都讓平兒跑腿,就是想讓她多去東府走動。
平兒聰慧明秀,性子溫柔可親,本就很有人緣,這小半年她在東府常來常往,和迎春、黛玉、探春等姊妹愈發熟絡親密。
東府奴才都知這位平姑娘的名份,日常出入遇見,也都對他頗為客氣禮敬。
平兒剛進了賈琮院子,發現院子裡靜悄悄的,倒是有丫鬟走動忙碌,可個個都一副輕聲斂氣。
她剛走到堂屋,便遇到五兒出來,雙眸水潤,頰映脂紅,頗為嬌俏明麗。
她笑著問道:“平兒姐姐怎麼來了?”
平兒一笑說道:“昨日就知道三爺回府,想來必定十分辛苦,今日特地過來瞧瞧他。”
五兒抿嘴一笑:“三爺知道姐姐這麼記掛她,必定會記住姐姐的好處。”
平兒臉上一紅,說道:“不過是瞧瞧罷了,有什麼好處不好處的,三爺在書房嗎?”
五兒往臥房指了指,說道:“哪裡會在書房,如今還在睡覺呢。”
平兒神色奇怪,問道:“這可有些稀罕,三爺一向最勤快,每日天剛亮就起身讀書,從沒聽過這個時辰還睡著的。”
五兒說道:“你是昨晚是沒有瞧到,三爺以往怎麼精神的人,在號舍過了九日,回來都累癱了,澡洗到一半就睡著了。”
五兒想到昨晚洗澡,俏臉難免一陣緋紅……
“今日到了時辰,都不見三爺起床,芷芍讓大家都彆吵他,讓三爺多睡些時候。”
平兒往臥室看了一眼,目光中生出痛惜之色,說道:“我來是看看三爺,另外,二奶奶說三爺生辰在貢院過的。
回來想著給他補辦酒宴,如今三爺承襲榮國家業,做了賈家之主,這是第一個年頭,舞象生辰之日,不好太過馬虎。
讓我來問問三爺的意思。”
五兒說道:“這事三爺下春闈前倒是說過,可按府上往日規矩辦,不過不要太過張揚。
如果要請外客到場,隻請賈家姻親世交就好,單單官場之誼,儘量不去驚動。”
平兒聽了點頭,說道:“我懂三爺的意思,回去就和二奶奶去說。”
……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正斜靠在軟榻上,鴛鴦正在給她輕輕捶腿,隻是神情間有些心不在焉。
王夫人一早就從東路院過來,說是過來給賈母請安,其實是商議寶玉的親事。
說道:“老太太,上次我和你老說的夏姑娘那事,回去我也和老爺提過,老爺倒是沒什麼異議。
他說對方人家是官是商,倒不必太過介意,要緊的是清白正經人家,對親姑娘知禮懂孝,溫靜嫻淑,便可以登對。”
王夫人雖將賈政的話說得中聽,其實還是隱瞞了一些話,省的讓兒子寶玉沒臉。
賈政好歹也是從五品正官,自然希望唯一的嫡子,能娶正經官宦門第女子為妻,於賈家臉麵也算好看。
但是,自從那日寶玉在內宅妄言,被宗人府下文訓斥,此事甚至牽扯宮中聖意。
單單這一樁,早就將兒子寶玉的名聲,踐踏損毀殆儘。
賈政雖然迂直,但畢竟在官場沉浸十幾年,自然比賈母和王夫人看得清楚,寶玉想要和官宦門第結親,隻怕是很難了。
上次寶玉又因黛玉勸解讀書之言,這般裝瘋賣傻,鬨得府上天翻地覆,如此恬不知恥,淺薄可惡,更讓賈政對兒子失望。
賈政想著兒子這般形狀,如果真哄了哪家官宦小姐結親,這樣的女子都是自小讀書知禮,勸解夫君讀書上進,隻怕都是常理。
萬一這不孝子又鬨出那般裝瘋鬨劇,隻怕就要成為神京笑柄,官場奇談,他賈政以後還怎麼當官做人。
這半年以來,兒子被宗人府下文訓斥,自己被滿朝官員聯名彈劾,讓賈政覺得顏麵掃地,心有餘悸,不堪回首。
如今,賈政是不想再擔半點風險,再說兒子寶玉這等懶散荒謬,那裡能配得上正經的官宦女子。
寶玉的親事與其好高騖遠,不如配個富足少文的富商之女,隻怕以後日子會更太平安穩些。
賈政這些思慮話語,一五一十都對夫人說過,王夫人聽了雖心中不樂,但又能說什麼呢。
但她在賈母麵前,自然不會把丈夫嫌棄兒子的話語,說上一字半句,沒得白白糟踐寶玉的臉麵。
……
賈母聽了王夫人的話,心中也是歎息,自己的寶玉怎麼攤上這麼個娘親。
給他找的姑娘家,來來去去都是商賈之門,怎麼半點都不顧及賈家的國公門第。
賈母說道:“你說的夏姑娘,我也見過幾次,要說相貌性情的確都是上等。
即便是富商之門也就罷了,政兒說的未免沒有道理,可她還是早喪父的,多少有些說頭。
寶玉可是你身上掉下的肉,相貌人物也是出色的,終歸還是榮國府二房嫡子,依我看他的親事不用太過著急。”
賈母見自己這話一說,兒媳婦臉上都是流露出不甘不願。
賈母心中不禁有些膩歪,自己這二媳婦雖然是個心狠的,但骨子裡偏執過頭,不知變通,實在不足與謀。
老太太有些無奈,說道:“你彆總想著二房搬去東路院,便是失去了體麵,你得多想想如今榮國府如何了。
政兒雖不再是榮國家主,但榮國府的威勢,卻比往日更勝幾分,這才是最要緊的。
如今我也想明白,歸根結底,還是因琮哥兒接了家業,他一體雙爵,又做了五品正官,又得當今聖上器重。
這小半年時間,但有老親故舊上門走動,那股子熱絡勁頭,可是前幾年沒有過的,我雖老了,這點事還是看得出的。
如今,琮哥兒又下了春闈,外頭都說他這次是必中的,瞧著他往日讀書的本事,我看也是錯不了。
他要是做了進士,隻怕會更得宮中看重,將來的前程還會更厲害些,這對我們賈家可是好事。”
王夫人聽了賈母這番話,心頭像是被刀戳一樣難受,滿腔都是憤恨和嫉妒……
……
賈母繼續說道:“你也彆老把這點小事都掛在臉上,事情還要往長遠來想。
琮哥兒自小和他老子不合,我把他接到西府,掛在二房養大,你沒聽他尋常怎麼稱呼政兒,不是叫二老爺,而是口口聲聲叫老爺。
這也是他們叔侄的緣法,這種情份不同尋常,按這道理來想,他和寶玉還是尋常的堂親兄弟嗎?
隻要他以後前程越來越好,榮國府的根基就會愈發穩固,你說他還能虧待政兒,寶玉遲早也是沾他老子的光。
遠的暫且不說,你就看看二丫頭這一年光景,原是個無人問津的庶女,如今想要攀親的世襲豪門,一下多出來了多少家。
不要說二丫頭,便是三丫頭這麼得琮哥兒寵愛,外頭多半都聽到風聲的。
你就瞧著吧,用不了一年兩載,兩府的門檻都要被人踩破。
難道寶玉這樣的嫡子,反而連二丫頭、三丫頭都不如了?
所以,你也不用急急張羅寶玉的親事,他左右下月才到十五,往後的年頭還長,等上一些時候,不怕找不到體麵的親事……”
王夫人聽了賈母一番話,心中也明白老太太的話,其實句句在理,隻是她心中憋屈的半死。
東府這可惡的小子,這些年搶走了寶玉多少體麵,壞了自己多少事情。
可是事到臨頭,寶玉居然還要蹭他的好處,才能找到體麵的親事,老天爺實在太會作踐人……
賈母正和王夫人說著話,聽到外頭卷簾丫鬟說道:“二奶奶來了,老太太和二太太正在堂裡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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