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覽畢傅巽之書,大為光火。
可他雖然憤恨韓遂的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
但卻又不得不隱忍,西涼勢力是他不得不拉攏的一環,尤其韓遂手中那彪悍的涼州軍團了。
經過一番考慮,曹操隻得回書給傅巽,寫道:
“得卿來書,具悉涼州之事。”
“韓遂老猾,索價無度,此誠意料之中。”
“然天下大勢,豈容彼坐地起價?”
“今吾意已決,可許以宗室旁支女為姻,然錢糧之數,至多一億,其餘一概不與。”
“卿當明告韓遂:馬孟起屯兵並州,虎視涼州久矣。”
“彼乃劉備爪牙,若齊人得勢,必借馬超之力西進,屆時韓遂豈得安枕?”
“今吾與韓公,實為唇齒,合則兩利,鬥則俱傷。”
“若韓公執意索要重賄,是自絕於盟友,徒令馬超坐收漁利耳。”
“且涼州貧瘠,縱得億萬錢財,不過暫飽私囊。”
“而結魏為援,則可保子孫基業。”
“韓遂若明智,當知輕重。”
“卿可直言:吾以誠相待,願結姻親,共製齊患。”
“若彼仍貪得無厭,則聯盟之事作罷,吾自當另謀良策。”
“然涼州日後之禍,恐非韓遂所能擔也!”
臨了,曹操又忍不住附注一句。
“卿可察韓遂神色,若其意動,則再稍加讓步亦無妨,然底線不可破。”
“大爭之世,當以勢壓人,非唯利誘而已。”
曹操此信儘顯梟雄本色,他認為聯姻不算什麼大事。
如果不是劉備那邊的人不讓,曹操恨不得馬上把女兒嫁給劉協為妃。
以此來加強自己在朝中的話語權。
雖然最後因為被劉備陣營的人乾涉,最終作罷。
但這從未打消曹操通過聯姻的方式,提高自己政治籌碼的決心。
所以曹操的意思是,既然韓遂要與我聯姻,那你是不是該出點“彩禮”?
不能再要我們那麼多錢了吧。
經過一番考慮,曹操表示願意給出一億錢,當作是韓遂十萬大軍的軍費。
這筆錢其實是合理的。
因為古代打仗軍費開支一直很高。
拿東漢政府安順時期的羌亂舉例。
據統計,
羌叛十餘年間,東漢政府大概為此耗費了二百四十億錢。
這樣一筆天文數字的軍費,也成了東漢政府一塊永遠無法愈合的流血傷口。
既得了曹操給出的底線,傅巽便再次持書入金城,韓遂於都督府設宴相待。
酒過三巡,傅巽拱手說道:
“前番所議之事,魏公已有回音。”
“願以曹氏宗女聯姻,並資軍費一億錢,助韓公整飭武備。”
“至於黃金錦緞之請,還望體諒中原戰事吃緊,暫且從簡。”
韓遂尚未答話,帳下大將閻行拍案喝道:
“一億錢便想買我涼州兒郎性命?魏公未免小氣!”
“我可是聽說了,你魏人在河南大掘先皇陵寢,得財巨億。”
“何惜這小小軍資?”
閻行脾氣火爆,勇略過人。
正史上,他曾經與馬超單挑過。
並因為長矛折斷,劃過馬超脖子,差點殺死馬超,由此威名顯赫。
傅巽不慌不忙,目視韓遂:
“魏公特命在下轉告,馬孟起現據並州,日夜操練鐵騎。”
“若齊魏交兵之時,劉備遣其西出蕭關……”
“放肆!”
韓遂手中酒盞突然捏碎,酒漿順著指縫滴落。
成公英見狀,連忙衝上前來圓場:
“傅使節此言差矣,馬將軍與我主公情同父子,怎會刀兵相向?”
話落,以目示傅巽,仿佛在提醒他,說話謹慎點兒。
他可是已經給韓遂做了思想工作的,你現在說話太衝彆給攪黃了。
“公英不必遮掩。”
韓遂揮了揮手,冷笑打斷。
他畢竟是一位梟雄,很快冷靜了下來。
“曹操既要結盟,可願立誓絕不讓馬超兵馬踏入涼州半步?”
傅巽從容自袖中取出絹書:
“此乃魏公親筆書信,言明破劉之後,隴山以西儘歸韓公節製。”
魏國這次同時拉攏孫吳、西涼兩個盟友,都給出了劃界範圍。
將江南之地劃給東吳,隴西給涼州,他曹操隻想重返中原。
“好!”
韓遂目光閃爍,站起身來。
“魏使可回去告訴曹公,就說老夫待開春雪化之日。”
“魏軍與齊軍交鋒之時,涼州鐵騎必出潼關,助魏人一臂之力。”
傅巽大喜,深深下拜:
“韓公英明!魏公已備好錢糧,三日後便運抵隴關。”
當夜,金城內外兵馬調動頻繁。
早有扮作商人的細作,飛報給身在並州的馬超。
此前馬岱來涼州互市,就是為了安插細作,不想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寒風凜冽,並州晉陽城外軍營旌旗獵獵。
馬超身披鐵甲,立於帳前,手中緊攥涼州密報,眉宇間殺氣隱現。
“韓遂老賊竟與曹操暗通款曲!”
馬超又憤怒又興奮,在並州厲兵秣馬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嗎?
“鳳雛先生,此事當速報丞相定奪!”
龐統攏袖近前,細閱密信,忽而冷笑:
“將軍勿躁,韓遂狡詐,此番結盟必存反複。”
“然兵貴神速——”
指尖重重點在壺關要隘,“當先扼此咽喉,以防不測。”
馬超目光如電:
“正合吾意!”
“即日調上黨、雁門精兵出關,沿滏口陘設寨。”
忽又沉吟,“隻是未得相令,擅自調兵.……”
龐統捋須而笑,“《六韜》有雲:‘見利不失,遇時不疑。’”
“將軍乃齊之藩屏,當機立斷方顯雄才。”
“統願即刻修書,星夜加急送往鄴城。”
這就體現謀士的重要性了。
古代行政效率極低,什麼時候自作決定,什麼時候通知上級,都非常考驗技術。
讓馬超自己來操作,他肯定搞不定的。
這便是李翊留龐統在馬超身邊的原因。
……
話分兩頭,
時值建安十四年十月末。
秋深霜重,河北大地已漸入寒冬。
自李翊奉劉備之命總攬河北軍政以來,各州郡兵馬調動已基本完成,糧草輜重亦陸續運抵前線大營。
然而,隨著大軍集結完畢,一個棘手的問題逐漸浮出水麵——軍費開支過大,國庫周轉艱難。
注意,這並不說河北沒錢了,而是資金周轉有困難。
東漢兵製,主要兼行征兵與募兵,而劉備麾下多以募兵為主。
這些職業兵卒不僅需按月發放軍餉,其武器、鎧甲、弓弩等裝備亦需由官府統一配給。
而這時候的主要貨幣,依然是“五銖錢”。
但軍用物資是由少府提供的。
也就說武器、鎧甲之類的東西,必須先把這筆錢轉移支付給少府等職能部門。
然後才能統一配給。
這聽起來簡單,其實運作起來非常複雜。
這也是為什麼說治理大國與治理小國的難度,根本不是一個維度量級的。
更棘手的是,此次中原大戰。
除戰兵外,還需征調民夫十餘萬眾。
負責糧草運輸、營寨修築、器械維護等輔兵工作。
這些民夫雖不直接參戰,但沿途食宿、工錢亦是一筆龐大開支。
此次河北動用的正卒,其實就六到八萬人。
看起來跟巔峰時期的袁紹是比不了的。
但官渡之戰的袁紹,是抱著一統天下,拚命的狀態來打仗的。
所以河北當時是不計成本的調用民兵。
打到後期,袁神內部也是大規模叛亂。
但此次不同,此次河北完全犯不著去拚命。
畢竟荊州、淮南、徐州也要出兵。
那麼,軍隊的調用,肯定要儘可能的不傷民、不傷農事。
正當李翊還在為軍費周轉的問題犯愁時,人報平州牧呂布押運牛羊來河北了。
各地的州牧,都是要定期回中央進行政審的,不可能真讓你在邊地當土皇帝。
呂布自然也不例外。
隻不過遼東離徐州太遠了,劉備便特批讓呂布到相府去做政府工作報告就可以了。
庭前積雪初掃,呂布押送著數千頭戰馬、牛羊抵達鄴城,向相府述職。
這位年過五旬的平州牧雖鬢角微霜,但身姿依舊挺拔如鬆,方天畫戟橫放膝前,端坐在相府正堂。
李翊翻閱著呂布呈上的邊關奏報,微微頷首:
“溫侯鎮守平州,屢破胡虜,保境安民,功在社稷。”
呂布抱拳一笑,“分內之事,何足掛齒。”
李翊合上竹簡,忽而歎息,“隻是眼下有件棘手之事,非溫侯這等豪傑不能辦……”
呂布挑眉,“哦?相爺但說無妨。”
李翊壓低聲音說道:
“河北軍費吃緊,但有些世家大族卻囤積糧草,哄抬物價。”
“本相欲借溫侯之力,替我敲打敲打這幫豪族。”
這……
呂布故作為難之色,河北地主們何等強硬?
他呂布已經年過五旬,還指望著將來退休後在河北養老呢。
現在把這些地主豪強們給得罪了,以後河北還有他的容身之地嗎?
“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啊……”呂布麵露難色。
“……嗬嗬,正因此事甚難,才需溫侯這等英雄豪傑出麵。”
李翊目光灼灼地說道。
正僵持間,忽聞環佩叮咚。
一襲紅衣的呂玲綺跨入堂中,抱拳行禮:
“女兒參見父親,見過相爺。”
呂玲綺一聽說父親來河北了,也是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呂布神色頓柔,輕撫女兒後背,柔聲問:
“玲綺在鄴城可還住得習慣?”
“多虧相爺照拂……”
呂玲綺眼波流轉,瞥向李翊。
“宓姊姊、麋姊姊、袁姊姊她們待我都是極好極好的。”
李翊輕捋胡須,順勢說道:
“令嬡武藝超群,現統率相府親衛,乃我左膀右臂。”
李翊故意誇大了呂玲綺的作用。
其實呂玲綺隻是他老婆們的保鏢而已。
相府的核心武裝力量,肯定不能交到一女子手中。
隻不過是因為呂玲綺手中有一批女兵,跟在麋貞她們身邊,大家都是女孩子,相處起來就比較方便。
呂布聞言,撫須大笑:
“不想相爺既如此賞識小女……”
突然話鋒一轉,“如今老夫已年逾五旬,不知晚年……”
李翊會意,當即附和說道:
“溫侯功在千秋,朝廷自有封賞。”
“哈哈哈!”
呂布輕拍案幾,意味深長地說道。
“那些虛名俸祿,夠買幾壇好酒?”
“不如實在些——”
“哦?溫侯想要如何實在?”
李翊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高手,繼續追問道。
“吾身在遼東,替相爺出麵,敲打河北豪強,倒也無妨。”
“大不了明日我就回返遼東去。”
“隻是吾女兒尚在河北,隻恐眾世家對布家眷打擊報複……”
話說到這個地步,呂布暗示之意再明顯不過。
我可以替你乾臟活兒,但等我老了,你總得替我晚年考慮考慮吧。
“若是相爺願意娶了小女……”
話音方落,呂玲綺已紅透耳根,卻並未出言反對。
呂布再傻也能看出李氏在河北的地位。
它就是河北最大的地主。
我雖然得罪了河北其他地主豪強,但抱緊了最大地主的大腿。
這筆賬,怎麼算都不虧。
唯一可惜的是,李氏一族雖然處在上升期。
但族中成員太少,或者說都還沒成年。
而呂玲綺又不可能真的等到他們長大。
所以隻能由李翊親自出麵了。
李翊凝視那杆方天畫戟,忽而輕笑:
“若溫侯肯解我軍費之困,此事倒也不難。”
“痛快,我就喜歡相爺這脾氣!”
呂布扛起方天畫戟,哼哼道:
“三日內,本侯定讓河北那些蛀蟲乖乖吐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