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的契機是那天正逢劇組片場收工。
當時,他剛從吊了三個小時的威亞上下來。
威亞的繩索,因長時間承受他身體的重量,都好似被拽得沒了幾分精氣神,微微顫抖著,發出“嘎吱嘎吱”的細微聲響。
為了縮減緊張的經費,劇組把幾個需要威亞的劇情全都集中在這一天拍攝。
落地的那一刻,後腰的劇痛如同瞬間決堤的洪水席卷而來,將他的感官世界徹底淹沒。
除了這能讓人幾近昏厥的劇痛,身體其他部位好似都被抽離了感知。
鐘吾心裡“咯噔”一下,他內心清楚得很。
這是自己陳年的腰傷又複發了。
收威亞的老師解了他身上的道具,匆匆走了。
鐘吾咬牙試圖走了兩步,每走一步,都和有千斤重一樣。
走到角落,他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仿若一棵被伐倒的大樹,直挺挺地躺倒在了滿是砂礫與汙漬的地上。
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他那緊皺眉頭的額頭上冒出來,成串滑落。
恰逢收工,劇組都在忙。搬運道具的則扛著沉甸甸的道具,一路小跑,吆喝著讓旁人讓路。
調試燈光的正全神貫注盯著那刺眼的燈組,調整亮度與角度,導致鐘吾這一塊區域暫時沒有了燈光。
在一片嘈雜之中,沒有人能注意到蜷縮在角落、狼狽不堪的鐘吾。
他躺在那兒,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後腰的傷痛,仿若有一把鈍鋸在來回拉扯。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咬著牙,艱難撐著後腰,慢慢坐起來。
這一片連著都是影視城,劇組一個挨著一個,消息傳很快。
要是被這個劇組的人知道了自己有腰傷,傳出去後,就沒有劇組敢用他了。
以後彆想在這一片影視城混到飯碗。
是的,混飯碗。
這是現在武打演員的現狀。
鐘吾剛開始進入這個行業的時候,武打演員可是作為正兒八經的角色參與拍攝,擁有露臉的機會,能在鏡頭前一展身手,說著鏗鏘有力的台詞,演繹著有血有肉的人物。
可自從他在某一次拍戲時,遭遇意外,受了極其嚴重的腰傷,養病養了幾年再複出,整個市場風向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如今,武打演員多數時候已淪為幕後的“影子”,不再需要露臉,隻是作為主演的替身,完成那些危險係數高、動作難度大的動作采集工作就好。
鐘吾滿臉疲憊,用胳膊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汗水甩落,濺在地上,洇出一個個深色的小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