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司有一個很獨特的規矩，或者說一直以來的建製。
由於雷聲司都是管殺伐的雷兵雷將，兵員的損失不可避免，而補充也是一個大問題。
不是說所有雷兵都要是仙人，可即便是未成就仙道的人間修者，也不是那麼好找的，。
畢竟，現在人間能修到雷聲司雷兵準入資格的修者，基本沒有散修，都是正門正宗，有的是其他路子，沒有必要在你雷聲司天天搏命換一份前程。
於是乎，為了補充兵源，雷聲司在很久以前就有了一個慣例。
即：檢索因罪轉世之人，可以是天人，可以是人間修者，無所謂出身，將這些有罪之人一道歸攏，由雷聲司從小培養。
當然，這個過程不要指望有多麼的友好，這些人也隻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搏命殺伐。
這一世死了，下一世繼續，直到贖清罪過。
當然，若是一直戰鬥，一直活下來，隻要有功勞，也能夠贖罪，甚至還有晉升。
而檀若，就是其中之一。
她被定了四世之罪，如今是她贖罪的第一世。
不過檀若已經修到了仙人境界，而且還是隻差半步就晉升天仙的真仙高手，自然已經覺醒了宿慧，知道了前世過往。
要知道，雷聲司贖罪雷兵的轉世身，是前世魂靈與真靈一道轉世而來，可以說，除了換一個殼子，內裡的東西一點沒變。
雷聲司作為北極驅邪院常規暴力部門，再加上北極和酆都的關係，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
這主要是為那些僅僅一世贖罪不夠的人準備的，帶著前世的積累轉世，再次培養起來也輕省很多。
更何況，被定罪的那些人，不管是什麼原因，至少定罪的那一世也是有道行有底蘊的，原裝轉世，對雷聲司來說更省事也更輕鬆。
同時，這也是檀若這麼快修到真仙巔峰的原因所在。
她的前世，也是天人，而且是極強的天人出身的天驕人物。
而之所以落得這般下場，與薑臨有關係。
或者說，和前前世的薑臨有關係。
薑臨帶著檀若離開了雷聲司的大堂，來到了驅邪院的一處廣場，二人都沒有說話，隻是站在廣場旁邊的一處小湖，憑欄而立。
沉默了許久之後，檀若忍不住看向薑臨，聲音很輕：“你，想起了什麼？”
“很有限。”
薑臨笑吟吟的看向檀若，道：“但，都是與你有關的東西。”
說著，他嘴角的笑容帶著幾分無奈，道：“宿慧覺醒，未曾想我也會經曆這種事情。”
他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在晉升天仙之後，居然還覺醒了宿慧，而且隻是一部分。
這是他近幾天才感受到的，除了他自己之外，跟誰也沒說，誰也不知道。
薑臨本以為，自己是一個穿越者，一個飄渺的魂靈，被不知名的原因吸引來了這個三界，然後被莫名偉力造就了一個嬰兒的身軀，這才有了現在的自己。
是的，他並不是魂穿之後，恰巧附身在一個死去的棄嬰身上複活，而是從一開始了，那個嬰兒身軀，就是他自己的身軀，這一世在三界的身軀。
這是薑臨在登仙之後的後知後覺，若非是原裝的身軀，怎麼可能在晉升仙境的時候沒有任何桎梏？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宿慧，而且還是位於三界之內的前世宿慧。
這讓薑臨自以為原本清晰的來曆，多了一層層的迷霧。
之所以是一層層，是因為在薑臨覺醒的宿慧裡，隻有關於檀若的記憶，缺了許多的東西，這些未曾被記起，未曾重新覺醒的宿慧，就是那一層層的迷霧。
可不管如何，薑臨到底是記起了檀若，或者說，記起了前世的檀若。
“天人以檀為姓，但卻並非隻有檀姓，這個姓氏，代表著天人之中最大的貴族，也就是天人的王族。”
“也唯有王族，才有入天庭為官的資格。”
薑臨看向了檀若，繼續說道：“當然，繁衍到了如今，天人中的檀姓者，已經數不勝數，曆代王位更迭，造就了無數的旁支小宗，可是……”
他看著檀若那莫名的神色，繼續道：“身為上代天人之王的三公主，當代天人王的姐姐，為什麼會被打為戴罪之身？”
“是因為我吧？”
薑臨笑著問，語氣輕鬆，但檀若卻在其中聽出了嚴肅無比的問詢。
檀若不言，隻是低著頭，看不清她的神色。
薑臨看她不回答，也不在意，隻是默默的回憶著與檀若有關的記憶，口中則繼續說道：“前幾次的傳信，謝謝，若是沒有你的提醒，我會遇到大麻煩。”
他的目光在檀若腰間那深綠色的小荷包上看了一眼，笑道：“深綠不適合你，你該穿白衣的。”
檀若的身影顫了顫。
她曾與他的記憶中，一直都是一身白衣的模樣，而天人王族，也以白衣為貴。
“婦人髻，也是因為我，對吧？”
薑臨回憶著曾經見過的那一抹深綠近黑的裙擺，以及那盤著規整發髻的背影。
那是婦人髻，是嫁人之後的女子，方才會梳的樣式，是人間的規矩。
沒錯，檀若就是當初曾數次提醒薑臨的那位神秘女子，數次的驚鴻一瞥，數次的提醒，都是檀若。
“那是天君之命……”
檀若輕聲開口，似乎因此打開了話匣子，也不再沉默，抬起頭，說道：“你能想起來，極好，但不要告訴彆人，也莫要怨天君不曾與你說，那是我的要求。”
她張了張口，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艱澀道：“你我如今，隻是上下級，你是我的上官，我是你的下屬。”
“前途似錦的黑律法師，酆都親子，不該與一個戴罪的殺伐鬼有牽……”
“屁話。”
薑臨打斷了她的話，麵向檀若，迎著她的眸子，說道：“我的記憶有些模糊，隻記得，那一天是婚禮，你我的婚禮。”
“那一場婚，未曾全禮，拜天地之時，你便被從天而降的仙神羈押而去。”
“可，你既梳了婦人髻，便是薑臨的妻，轉世也好，戴罪也罷，不會有更改。”
“這點擔當，薑臨不缺。”
薑臨的宿慧裡，有檀若的身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一場婚禮，他與檀若的婚禮。
雖然薑臨對自己這前前世的宿慧依舊有些看不清，但他很確定，那時的他，就是現在的他，除了殼子，其餘的一切都沒有變。
而即便是殼子，也幾乎是一模一樣，不管是他還是檀若。
薑臨很確定，這是他的宿慧，是他的過往，也是他的前世記憶，這一點沒有任何虛假，真仙本就是去偽存真的過程，天仙境界，更是完全達成了去偽存真之後，方才能夠晉升的境界。
或許宿慧可以造假，但不要忘了，薑臨的師尊是什麼人。
給酆都大帝視為親子的弟子造假宿慧？大天尊都不會犯這個忌諱。
檀若沉默著，許久方才說道：“塗山，驪山，殿下，乃至於越秀山的，都會是比我更好的良配。”
薑臨愣了一下，正準備說話，卻被檀若開口打斷。
“而且，你如今，隻覺醒了和我有關的宿慧，若今日擔了責，日後若是覺醒了其他宿慧呢？”
薑臨怔住，他想要說些什麼，但卻不知道如何說。
他不是傻子，白素貞，塗山語，還有劉雲秀，她們對自己的那超越了朋友的好感與親近，裝不出來。
但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之前的薑臨，隻是有些猜測，但隨之覺醒了與檀若有關的宿慧之後，他已經確定了一些猜測。
或許，與自己之前的前世有牽扯的，並不止一個檀若？
薑臨張了張口，心裡混沌無比。
一個責任可以擔起來，這毋庸置疑，薑臨也不會去逃避，可若是好幾個呢？
都擔起來？怎麼擔？如何擔？
檀若看著他，嘴角泛起一抹微笑，道：“其實，有你這一番話，對奴家來說已然足夠。”
她換了一個稱呼，原本仿佛冰山一般的俏臉上，也帶上了名為“柔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