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好。這丹藥對道家功夫最有助益,你拿去服用溫養,當能提升你的內功功底。”
謝淵看著這枚通體沒有一絲雜質的丹藥,目光觸動,他見過寶藥不少,但像這種丹藥一樣的卻是頭一回。想必謝羽百年功力,又大拿謝家族庫,練出的這唯一一枚丹藥,不是凡物。
“祖爺,這會不會太貴重了?您自己煉化,或許對您身體也有好處。”
謝淵推辭道。
謝羽撫著胡須,嗬嗬笑道:
“我的身體好得很,功力麼,也就到頂了。我走的路子跟武者不一樣,內外合一的境界是難以指望,用這樣的寶藥也是浪費,倒不如給你這樣大有希望的年輕人。”
謝淵聽說過謝羽似乎不是傳統的練武路子,有些上古道家的采氣之意。
不過在現今這個時代,能在這條路上走遠的寥寥無幾,便是羅浮山玄真宗,道長們大多也是將道家功夫結合的現代武道一途。
謝淵心中忽然一動,試探著問道:
“祖爺,您這條修行路,是不是跟上古方士的差不多?”
謝羽嗯了一聲,又搖搖頭:
“我是在走這條路子,但是到底是不是差不多、是不是走得對,我也不知道。現在看來,走岔路了也說不定。”
他笑了笑,麵色倒是十分平靜。
謝淵沉吟一下,又問:
“祖爺,上古方士流傳的手劄筆記,您可看過嗎?”
“當然。我年輕時就是看了這些鬼門道,才對這一條路感興趣的。”
謝羽笑眯眯的,似乎回憶起了往事,那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靜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驀地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人生天地間,忽然而已。嗯,你怎麼問起這個?”
“晚輩就是看祖爺修行路和常人不一樣,有些好奇。嗯,我之前在萬妖山的仙宮裡看過一篇先秦方士手劄,倒是隻得序言。”
謝淵解釋道。
謝羽點了點頭:
“嗯,我聽謝維說過。我還找他問過了,可惜都是些殘篇亂句,語義不通,沒什麼用處。你若是感興趣,我那有些上古遺篇,可以借你去看。嗬嗬,不要耽誤了你練武,這些鬼門道,害人呐害人,一進去就著迷,出不來咯。”
謝淵聽到有殘篇可看,眼睛微亮。不過看著謝羽頗為遺憾的神色,感受著手上雪龍丹的冰潤觸感,他說道:
“祖爺,我倒是把那篇序言看完了,還挺完整。”
“哦?是麼,謝維小子都看不懂什麼,你倒是穎悟。嗬嗬,說來聽聽。”
謝羽略微提起興趣,笑著問道。
但他並沒報太大期望,謝維和謝淵進的是同一片遺跡,謝維沒看出名堂,謝淵恐怕也是一樣。這麼說,或許隻是想哄自己開心罷了。嗯,年輕人有孝心也是好事。
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聽謝淵直接開始背誦,漸漸臉色就變化起來。
謝淵將滾瓜爛熟的序言背完之後,見謝羽靜立在風雪之中,久久都沒說話,直到銀發和肩頭都積了一層雪。
謝淵見謝羽有異,不敢打擾,默默陪立許久。
直到兩人都化作雪人,謝羽才突然一激靈,抖落簌簌飄雪,仿佛從繭中脫出,重獲新生。
唰的一聲,謝淵眼前驟起狂風,吹起雪花讓他眼睛一迷。
再睜開眼時,眼前已經沒了人影,隻有一條長龍般的痕跡標識著謝羽離開的線路。
“難道這先秦方士手劄的序言,對祖爺還有莫大啟發?”
謝淵若有所思。
謝羽人生百年,又是修道,永遠都是平靜慈和,從未有謝家人見過他失態的模樣。
這般連一句話都不及說,立即離開不知所蹤,不是有了大領悟,不至於此。
謝淵有些高興,能幫到這位頗為愛護自己的長輩自然值得開心,而且若是他有所得,說不定還能幫助自己解開先秦方士手劄的迷,那些上古殘篇,說不得也有些作用。
對這些遠古門道,謝淵頗為感興趣,哪怕隻是武道路上的參考,想來也是有用的。
看了看飛雪中的謝氏族地,謝淵又仰頭望了望純白的天,拍拍身上的積雪,灑然往山下走去。
大年初一。
京城,或者說整個大離都發生了一件大事。
先皇的十四皇子手持先皇遺詔,廢太子之位後,自於天壇舉行登基大典,定年號為元新。
新皇繼位,追諡先皇為武戾帝,廢太子為厲王。
而後,新皇便拜琅琊王氏家主王允之為宰相,王允之當場受了相印,宰執天下,百官莫有不信服者。
“戾是對百官和世家的妥協,武就是仍崇尚先皇的武功,也是為人子的本分,是博弈之後的結果。
“而後再拜王允之為相,便表示不會跟世家開戰,皇室準備休養生息,而朝野中的世家黨派便會將目光轉向王家,或以王家為首,或要爭自己的利,不會給新皇太大阻力。”
謝淵在書房裡和崔萍君討論新君繼位的一係列變化。
崔萍君輕輕點頭:
“你看的已經比較透徹,那麼接下來,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王家本就是世家頂尖,現在又得了皇帝大權相授,在大離可謂呼風喚雨。但樹大招風,不管是其他勢力,或者最大的崔家,都不會任由王家愈發壯大,肯定會與他們起衝突。王家實際上是給皇室當了擋箭牌、出頭鳥,給皇室吸引火力來著。為何王允之會同樣這樣?他不該看不出。”
謝淵略有疑惑。
崔萍君慢慢道:
“這就要從王家的來曆說起了。他們是聖人門徒,本就一直對君臣之道特彆熱衷,向來是最愛入朝為官的。幾乎大部分的王家家主,都希望給自己添一筆當宰相的履曆。
“皇帝自然不是真的器重王家,以王允之的眼光,不會看不出皇帝的用心。但他身為王家的大宗師家主,自然不懼,有這個機會更不會錯過。我估摸他心中所想,等他宰相位置坐穩,王家勢大,何懼挑戰?到時候新皇帝想趕都趕不走他。”
謝淵微微點頭,表示理解了。
崔萍君又道:
“對我們謝家在京中的官員,你有什麼吩咐沒有?”
謝淵慢慢道:
“此情此景,自有崔家和其他勢力同王家打擂台。我們不用摻和,就讓他們保存實力,必要時收縮回來都可以。現在不是我們去爭的時候。”
崔萍君頷首:
“我會給謝鈞去說,讓他吩咐下去的。”
謝淵看著崔萍君,問道:
“崔家已經和王家鬥起法了?”
“登基大典剛結束,他們就開始了,甚至那之前就在醞釀。雖然沒有明著鬥,但據我的消息,從朝堂上到民間到武者,從農田、漕運到商行,都在彼此打壓。許多地方已經有武者上門約戰,隻不過還是控製在很小的幅度,切磋為主。”
崔萍君神色平靜,早有預料:
“從宮裡的大戰之後,大兄肯定不會輕易放過王家的,王家也同樣不會讓過崔家。”
謝淵頗為凝重的點點頭,神仙打架,池魚遭殃。
雖然他在謝家算不得池魚,但是兩大世家開啟爭端,影響的恐怕是整個中原。
而關鍵是,按他們的推演,兩家很難真的爭出什麼結果,便會默契的收手,然後同時看向能夠影響局勢卻又十分勢弱的另一家,也就是謝家身上。
三足鼎立向來穩固,現在有一隻腿有些無力,另外兩隻若想當最強的那一個,那目標首先不是在對麵,而是在旁邊。
到時候,才是陳郡謝氏迎來最大挑戰的時候。
登基大典的消息很快便隨著官驛傳遍天下,而謝氏族地自然更早的就收到了消息。
對於王允之真的拜相,許多長老雖然有所預料,但還是不由想起了謝淵在長老大會上的那一番話。
看來王家果然是有所圖謀。
本來許多人見到這一幕,或許就要對崔家生出親近之意,但謝淵那樣說之後,長老們也沒有糊塗之輩,基本都認清了現實,知道接下來恐怕要在兩家的覬覦中求生存了。
謝淵能帶領謝家完成這個挑戰嗎?
長老們不知道,但比第一次稍微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信心。
“不管如何,還是實力。”
謝淵在自己的修煉靜室內,拿著雪龍丹,感受著其獨特的觸感,以及近乎完美的形狀。
謝羽自那天起就閉關了,有些突然,眾人都不知曉原因,除了謝淵。
不知道等他出來之後,自己會不會也能分享些先秦方士修煉的經驗?
謝淵略有期待,但沒有想更多。
現在是他該快速提升實力的時候了。
他拿著雪龍丹,張開嘴,一口便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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