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接過了這個大盒子。
裡麵裝著的兩樣藥材,足可以稱作希世奇珍,在外界絕難尋到。
這治療失魂症的藥方,裡麵的每一樣藥材都是天材地寶,並且是天材地寶中都算頂尖的那種古代靈物。
雲星給的筆記裡標注了許多東西的來曆,大部分在西域,然而還是有些她也沒找到出處。
不過這樣謝淵已經足夠感激了。
幫忙解決了兩樣彆無其他來路的藥材,剩下的謝淵自己去找、去考究,憑借謝家的勢力,大有希望。
珍而重之的接過東西、再次雲星道謝,謝淵又一臉欲言又止的看著這位春風得意的舉火尊使。
雲星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嘻嘻笑道:
“怎麼了,謝家主,有什麼要求想提又不好意思提了嗎?”
謝淵有一些尷尬,但還是硬著頭皮道:
“雲尊使給的報酬已經十分豐厚,在下本不該有更多奢求。不過之前說過,還有北都山慕家的事情……”
“嗬嗬,謝家主,現在又扭扭捏捏的了,是不是沒想到本尊使一個妖女竟然這麼大方?”
雲星露出洞察人心的微笑。
謝淵連連擺手:
“沒有沒有。”
確實是的。
雲星給的報酬豐厚且體貼,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而聖火洗禮的收獲更是比他預計的大得多。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現在對這個金主他是十分的客氣。
雲星悠悠道:
“這個事情,我自然是記得的。但是很可惜,這個消息的保密程度超乎想象的高,以我的級彆也不能查閱。很遺憾,我不知道覆滅北都山慕家的凶手到底是誰。”
謝淵聞言,頓時大失所望。
“不過……”
雲星忽然又微笑道:
“我知道有一位,肯定知道真相。”
“誰?”
謝淵本來失望的心裡頓時又燃起希望,心情的起伏完全被這位尊使的話語調動起來。
故意的嗎?能不能不要大喘氣。
謝淵雖然腹誹,但並沒有講出來,隻是一臉希冀的看著雲星。
雲星望著謝淵,眼睛裡似乎藏著笑意,慢悠悠道:
“自然是聖女大人。”
“啊?”
謝淵怔住了。
雲星背著手,在謝淵麵前踱步:
“教裡的事情,隻要她想知道的,肯定瞞不過。這種大事,想必她是明了心的……嗯,應該吧。
“就算不知道,聖女大人想查也查得到。”
雲星說了一半,有些猶豫。因為司徒婉這些年來,似乎對教務也沒有特彆關心。
不過她的權力地位擺在那裡,這種消息如果教裡專程收集情報的部眾知道,那就是她也知道。
謝淵頓時一臉為難。
他當然知道聖女大概率是清楚這些高層次秘密的,但是,他怎麼問?
嶽母大人,我有一個朋友……
謝淵很懷疑這話一出,司徒婉會直接摘下他的腦袋,畢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是位寬宏大量的主。
甚至恰好相反,這麼多年來,她雖然不是天龍榜第一,但一直被視為天下第一魔頭,不用加性彆限定。
其威名、或者說凶名,還在灶教教主之上。
雲星一臉看熱鬨的神情,遺憾的說道:
“謝家主,恕我難以幫到你了。
“對了,聖女大人之前已經傳話,讓你明早去見她。”
謝淵頓時微微凜然,還有些緊張,點頭應道:
“好。”
翌日清晨。
狀態恢複、精神正佳的謝淵抱著忐忑的心情,跟著雲星沿著城中大道,走到了一棟寬闊的宅邸。
謝淵隻走到門口,就知道到地方了。
因為這裡的構造,和京城的平西王府一模一樣。
府門洞開,謝淵和雲星都是一整容色,跟著仆役往府邸深處走去。
謝淵暗暗觀察,發現裡麵陳設布置,和京城平西王府一般無二,甚至沒有一點差彆。
就連那些魔教教徒仆役,穿著的竟然都是王府仆役的服飾。
要不是謝淵在京城進過王府,都要以為司徒婉使大法力直接將王府搬進了這天外天。
他心裡微微慨歎。
從這裡便能看出,她對平西王確實是用情至深,這麼多年從未走出,以至於引起天下如此多紛亂,死了不知多少人,直至日前京城事變,仍是未絕。
不過這樣一心一意的癡情丈母娘,恐怕眼裡更揉不得沙子了……
謝淵微微有些忐忑,跟著仆役走到了後花園中,忽然滿室生春。
雖然天外天如同極北之地十分嚴寒,但這裡溫暖如春,花開滿園。
奇花異卉圍繞之中,有一個小小池塘,池塘中有一涼亭,亭中則端坐著一名絕世佳人。
她青絲如墜,垂落肩頭,一張挑不出任何瑕疵的俏臉不施粉黛,然而已是傾國絕色。
眉目如畫,肌膚勝雪,五官既年輕的如同少女,又似二十的妙齡女子、三十的綽約婦人,仿佛天下頂尖的美好都在這一張臉龐之上全部體現。
她素白長裙委地,身姿看起來十分溫婉,整個人看不出一點氣勢。
但唯一有些破壞這份美好的,便是她的皮膚太過蒼白,就像許久沒見過陽光,或者氣血不佳一樣。
而她的神情更是有些木然淡漠,和婉約的容貌身姿十分不匹配,讓人莫名不敢在她麵前說話。
這氣色讓謝淵想起慕朝雲,受傷時的慕朝雲也是肌膚白得透明。
這就是準丈母娘、灶教聖女司徒婉了。
謝淵見過她一次,但沒見過她的真容,然而他還是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是誰。
不是因為坐這兒的也沒有彆人,而是這幅仿佛隻能在夢裡或者天上出現的絕色五官,和司徒琴直有七分相似。
在謝淵的想象中,司徒琴再長幾歲,多些成熟韻味,就該是這般模樣了。
謝淵和雲星跟著腳步如同在水麵飄行、毫無聲息的仆役走到了池塘中的涼亭之前。
仆役弓腰行禮:
“娘娘,客人已經帶到了。”
司徒婉似乎才回過魂來,輕輕擺了擺手,那手上麵又纏上了繃帶。
仆役退去,隻剩謝淵兩人麵對著司徒婉,畢恭畢敬的行禮。
“參見聖女大人。”
雲星撫胸彎腰,恭敬說道。
“……見過聖女大人。”
謝淵已經對稱呼想了許久,還是這樣叫著。
司徒婉淡漠的眸子先看了看雲星,平靜道:
“還不錯,繼續努力。”
雲星頓時有幾分激動,聲音一振:
“是。”
簡單的勉勵已經讓雲星喜出望外。
雖然外界都說她的風格讓聖女欣賞,其實體現並不明顯。
不過“還不錯”已經是從來不怎麼讚人的聖女口中至高的評價了,她的確比彆人要得的多些,這應該是第三次,勝過麗絲的一次和北堂月的一次都沒有。
“下去吧。”
“是。”
雲星興高采烈中沒忘恭敬行禮,而後倒退著慢慢離開。
花園中隻剩謝淵和司徒婉兩人。
司徒婉抬了抬眼皮,無比動人的雙眸中卻有些空洞,像在看著謝淵,又像沒有看他。
她靜靜的注視了一會兒,然後開口:
“你怎麼敢到天外天來的?”
謝淵沒想到她第一句話是問這個問題,思索一下,才道:
“雲星開出了我……”
“我是問你,怎麼敢來?”
司徒婉直接打斷了他。
謝淵感覺她的語氣中微微有些不耐煩,一下感受到了周圍空氣中傳來沉重的壓力,呼吸都有些不暢快起來。
他吸了口氣,沉聲道:
“我想雲星請我來,應該能保證我的安全。”
“你信她?”
司徒婉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不,你不信她,你沒這麼蠢。你隻是以為我會保你。”
謝淵頓時陷入沉默,他的確是這樣想的。
但是看司徒婉的態度,他有些不敢這樣說,而且似乎他也想錯了。
果然,司徒婉雙眼漸漸變得淩厲,連嘲諷的笑容都收斂起來,聲音逐漸變得低沉:
“但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助你?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同意你和琴兒的事情?
“你一個姓謝的小子,謝玄的兒子,世家的孽種,妄圖糾纏我的女兒,還以為我會助你?”
她的眼神開始變得混亂,裡麵似乎有紅光閃過。
池塘的水突然沸騰起來,謝淵感覺周圍的空氣陡然變得如同實質一樣沉重,仿佛土壤石塊夾著他,讓他直接沒法呼吸。
謝淵瞬間漲紅了臉,隨著司徒婉慢慢抬起的眼神雙腳離地、逐漸升高,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掐著脖子提了起來。
“你怎麼敢這麼想?說,你哪來的膽子?你有什麼圖謀?”
司徒婉的眼睛赤紅一片,有些渾濁。
謝淵感覺周圍的壓迫感越來越強,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壓成肉泥。
他昏昏沉沉,用力擠出了一句話:
“因為您請我吃了飯。”
風暴陡然停歇,司徒婉的眼神凝住,緊緊盯著謝淵。
啪的一聲,謝淵墜了下來,雙腳踩地。
他大喘著氣,用力呼吸,心中駭然。
麵對司徒婉,不要說反抗了,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來的力量和手段。
這種差距,是層次上的根本差距,遠遠大過嬰兒和成人、普通人和武者,一眼望不到頭。
司徒婉莫名陷入了思索,過了片刻,才淡淡道:
“既然如此,我便饒你性命,也不追究你身上流著哪家的血。至於我殺了你爹,也一並勾銷,反正他也傷了我。”
謝淵愣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跟上司徒婉的腦回路。
雖然她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但是她原諒自己了?
雖然謝玄丟了性命,但是她可是受了傷啊!
不過看著她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的樣子,似乎隻要自己敢搖頭,就直接將自己捏死,謝淵自然沒有一個不字:
“好的。”
司徒婉神色這才和緩不少,周圍的壓力一下消散,池塘也恢複了平靜。
“既然你答應,以後便不得拿這個再來說事。”
司徒婉淡然道。
殺父之仇……
謝淵歎了口氣,默默點了點頭。
雖然按理說他和司徒婉有此不共戴天之仇,但他對謝玄的印象隻來自於畫像上,實在是沒有真實感。
再加上他的記憶中更有另外兩對父母,獨特的靈魂和記憶,讓他怎麼也無法將那位傳奇而悲壯的大宗師聯係到自己身上。
而且以司徒婉和自己的淵源,他心情就更是複雜了。
不過不管他怎麼想,這其實不重要。
反正這仇現在是報不了的,起碼在他成為大宗師之前沒有任何辦法。
如此形勢,謝淵也隻能答應。
他現在隱隱感覺得出,司徒婉似乎是真的有些神智混亂,但這樣做還是有些理由的。
似乎是為了司徒琴,她的用意,好像是讓自己不要因此而怨懟司徒琴。
謝淵心情頓時放鬆了些許,既然她仍有作為母親的本能,那眼前這個人,還是心中有親情,還有人味,不是一發瘋就隨便亂殺人的大魔頭。
特彆是她還記掛司徒琴,那自己就應該是安全的……
司徒婉看著謝淵,淡淡道:
“以後不要再到天外天來了,除非你認為憑自己可以血洗這裡。”
“晚輩明白了。”
謝淵點點頭。這位丈母娘,看來是真不一定會幫自己,特彆若是趕上她頭腦不清的時候。
司徒琴又打量了謝淵兩眼,道:
“看來那老狐狸出手的效果不錯,你到宗師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謝淵聽明白她說的老狐狸是教主,便小心的問道:
“那位教主為何會來主持儀式?”
“我也不知道。”
司徒婉搖了搖頭:
“他突然給我說他要來,我便看看他想乾什麼。”
原來是因為教主,她才不來主持聖火洗禮的。
右法王的事情隻是虛驚一場,但謝淵卻更不明白了。
“那個陰陽人,我已經教訓過了。教裡總是有些蠢蠢欲動不要命的蠢貨。”
司徒婉忽然又道:
“不過星兒殺人太多,再小一輩的爭端,我就懶得管了。你這次摻和進來,自己招惹的麻煩,自己處理。若是死了,說明你配不上琴兒。”
謝淵反應了一下,才猜她說的陰陽人應該是右法王,頓時不知道說什麼。
他琢磨片刻,感覺丈母娘應該大概是在提醒自己,隻是語氣有些“委婉”,或許也有考察的意思,不由鄭重道:
“謝謝您的提點。”
司徒婉不置可否,招來一名侍女,終於給謝淵倒了杯茶,讓他在亭中坐下。
等兩人都喝過熱茶之後,司徒婉慢慢問道:
“琴兒,最近如何?”
謝淵放下茶杯,思索一下,回答道:
“她回了雲州之後,我和她一直在通書信。她的日子過得頗平靜,每日清修之後吃好吃的,吃好吃的之後清修,就離宗師之境已經不遠了。”
謝淵說著說著,想到信裡司徒琴的許多話語,露出笑容。
司徒婉打量著他,眼神深處光芒微閃,然後冷然道:
“你陪她的時間太少了,你應該回雲州去。”
謝淵張了張嘴,然後苦笑一聲,不敢爭辯。
他想說自己也有擔子要承擔,但這擔子說出來怕司徒婉又發火。
時間慢慢到了晌午,司徒婉忽然起身,拖著長長裙擺,當先漫步向亭子外麵走去:
“陪我用午膳。”
謝淵跟著她來到餐廳,桌上已經放滿了珍饈美味。
他定睛一看,發現這些東西皆是頂級佳肴,而且每一樣食材,一眼便看得出當屬天材地寶,便是認不出的那些也是不凡,似乎是天外天的特產。
“吃。”
司徒婉坐在主位上,優雅的動起筷子。
謝淵也講著禮貌,吃相斯文,結果一道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
“一個大丈夫,怎麼吃這麼少?”
謝淵頓時默默加快了節奏,那道目光這才收了回去。
司徒婉隻是略夾幾箸,便停箸不食,拿著一壺酒自斟自飲,默默盯著謝淵。
擺滿整個宴會桌的菜肴,全是謝淵一人的。他本來不想吃這麼多,但是筷子一慢司徒婉就淩厲的瞪了過來,他隻能無奈的繼續。
等終於將滿桌菜肴全部吃儘,謝淵感覺腹中已經沒了知覺,這還是一直在用功力去促進消化。
渾身都在發熱,這一頓餐已經不隻是大補。
謝淵麵色酡紅,正要說話,忽見侍女又從餐廳兩邊如流水般走了進來,每個人都端著餐盤。
他瞪大眼睛,聽到司徒婉又說了一個字:
“吃。”
“……”
等花費了數倍的時間將這頓餐吃完,謝淵已經有些昏昏沉沉,感覺氣血和內息全都在瘋狂運轉。
兩名力士走了進來,駕著有些暈乎的謝淵走了出去,進入臥房,然後有侍女進來伺候他洗漱更衣。
他迷迷糊糊的就在床上躺下,陷入了沉睡。
不知多久之後。
謝淵睜開眼睛,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才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吃太多了。
這一頓午膳的量,幾乎不比將身上所有丹藥消化差了。
全部是天材地寶、珍禽異獸構成的藥膳,上了滿滿兩個宴會桌,被他一人吃下。
要不是他的體質特異,修為高超,那就是活活吃死的下場。
【金鐘罩·第六層:(1734920000)】
一頓飯吃出三千進度,甚至剩餘的熱力還在身體之中緩慢滋養,很長一段時間謝淵練功都不需要丹藥食補輔助了。
而且謝淵覺得自己血氣中的熱力再度增強,品質有所提高,想來是司徒婉專程用了能激發他血氣中聖火之屬的食譜。
這僅僅花了……幾天?
謝淵不是很確定,下床打清水洗漱。
門外有侍女聽到動靜,進來伺候,謝淵有些不自在的拒絕了。他現在還是隻能接受雲竹和侍劍的貼身伺候。
“我睡了幾天?”
他問道這些侍女。
“公子,您休息了五天。”
五天?
謝淵抿了抿嘴,感覺有些久。不過想到這龐大力量的消化,五天也不算慢了,便點了點頭。
“聖女大人呢?”
“娘娘在涼亭,我帶您過去。”
謝淵跟著侍女又到了花園中的涼亭,見到又在那裡靜坐的司徒婉。
她麵前擺著一架古琴,然而她隻是靜靜坐著,沒見她撫過。
謝淵見她神色又恢複了麻木,站在涼亭前,小心翼翼的行了一禮:
“見過前輩。”
司徒婉回過神來,空洞的眸子望著他,點了點頭:
“休息好了?”
謝淵回道:
“多謝前輩賜膳,晚輩收獲巨大,已經全部消化。”
司徒婉沒什麼反應,隻是靜了一會兒,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