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忠才出門沒走一會兒，等過了轉角就瞧見許成早就已經在角落處等著了，兩個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等進忠走近了許成才攏著袖子壓低聲音：“令嬪娘娘的身子因著早些年勞累虧空的確厲害，要說要緊也不是那麼要緊，慢慢養著總能養回來的。”
然後他又遲疑一瞬，又湊近了一些在他耳邊：“隻是令嬪娘娘心緒不寧，整日裡憂思甚重。長日心情鬱鬱難眠，若是再這樣下，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了。”
許成也是有些感慨，這樣一個嬌豔明媚的女子，內裡竟是片刻不得安眠，當真叫人唏噓。
他哪怕是再不染俗事也是聽到過宮裡的流言的，如今的令嬪娘娘當初隻是啟祥宮的一個小宮女，隻怕是從前備受摧殘啊！
進忠當即心裡狠狠一跳，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明明平日裡麵見著誰都揚著一張明媚的笑臉，誰能想到她竟是整夜難以安眠。
照著許成的這個神色，嬿婉隻怕是早就有這個毛病了。
若非此刻她自己也堅持不下去了，隻怕還想著瞞他們吧？
明明自己都已經這麼艱難了，偏偏還想著他們，直到現在都不想讓他們知道。
進忠知道自己說不了她什麼，就連關心都顯得不倫不類。可他的心止不住地為她疼。
進忠懷裡還揣著衛嬿婉叫自己出來之前帶的點心，他心中酸澀。
你這麼難過，那我就不會叫傷害過你的人好過！
進忠匆匆回去，進保在門口一見到他就急急忙忙拉過他：“進忠，方才師傅過來問我了，想著你現在是皇上跟前貼身伺候的，他想打聽打聽皇上究竟什麼時候叫他回去伺候。”
進忠這一聽就知道了，李玉現在哪裡是想問皇上什麼時候叫他回去伺候，是想要他跟皇上求情，讓他回禦前伺候呢。
進忠倒是不急著去後頭的圍房裡找李玉，反倒是先看著進保，他坦白問：“進保，你是怎麼想的。”
說實話，他們這些在禦前伺候的人都是有競爭關係的，正如之前李玉想要出頭一樣，他們幾個人也不是就這麼想著碌碌無為下去。
升官發財，是世人做夢都惦記著的。
進保不是傻子，禦前的人都是人精，現在皇上擺明了不喜歡李玉，此時若是進去跟皇上求情，到時候李玉出來壓他們一籌不說，李玉偏袒的嫻貴妃娘娘也時常讓皇上不高興。
李玉如今一奴侍二主，皇上和嫻貴妃感情一直要好便罷了，若是哪日出了萬一，皇上難免遷怒，到時候他們幾個人也就跟著受到皇上的責罰了。
更何況，如今的李玉行事作風像極了當初的王欽，他們都是被打壓過的，哪裡還想著過這樣的日子。
他的臉上一時之間精彩紛呈，可是這麼多年相處下來，進忠也是個厲害的。
如今進忠這麼說，隻怕是他彆無選擇了。
故而進保朝著進忠低頭：“我知道了，隻是師傅那裡要怎麼交代。”
進忠拍拍他的肩膀，“我自有辦法，既全了咱們師傅的心願，也不會讓他再得皇上看重。”
皇上終究是皇上，再怎麼對身邊的人好也不會容忍身邊的人生出二心，之前李玉這麼做早就已經在皇上跟前落下了不好，現在提起來皇上心裡也有了疙瘩。
不管他怎麼想，這個話還是得說的漂亮的，故而進忠稍稍收拾片刻就去見了李玉。
李玉的身子早就已經養好了，正坐在自己的房間裡麵歇息呢。看到進忠過來了也依舊端著自己當師傅的架子，拿著餘光不動聲色的觀察進忠的神色，麵上一派閒適地喝茶。
進忠抱著之前皇上賜下來的茶放到李玉跟前，在他探究的目光之下露出一個‘單純’、‘善良’的微笑。
進忠溫聲討好：“師傅，這是皇上新賜下來的，徒弟身子不大舒坦去太醫院尋了一貼藥，故而方才不在。”
李玉接過他手裡的盒子，這就算是接受了他剛才的解釋。
而後進忠也不等著李玉提醒就直接懇切的說：“師傅，我知道你現在心急，您伺候了皇上這麼久，心裡可不是擔心皇上？皇上每日事忙，這一忙起來總是忽視了自己，咱們這幾個膽小，遇上這樣的事情可不敢勸皇上啊！”
“禦前缺了您，皇上也不大舒坦，這幾日時常發脾氣呢。”
李玉緩和了神色，自然也語氣好了：“是啊，皇上平日裡總是忽視自己的身子，皇上日理萬機，咱們做奴才的總得為主子著想。”
進忠給的理由可謂是又體麵又大方，給足了李玉麵子。
不說他心中急切想要回禦前是為了他的地位，反倒是把他的著急解讀成關心皇上的身子。
殊不知進忠是嘲他之前對皇上的那個使喚似的態度，這一朝得勢，心底自然覺得揚眉吐氣，原本是多麼謹慎的人驕傲起來，早就忘了當初王欽的前車之鑒了。
進忠瞥著李玉的神情，眼裡是漫不經心地流轉的嘲笑。
不過他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也跟著皇上的後妃關係甚密呢。
不等李玉多言進忠就極為上道地給李玉續杯茶，這才繼續站著微微低頭說：“我和進保兩個人多虧了師傅您多年的提拔，自然也惦記著您的事情。隻是皇上這段日子心情不好，隻怕是為了嫻貴妃娘娘鬨彆扭的事情，何況我和進保在嫻貴妃娘娘跟前沒有臉麵，若是您過去勸勸嫻貴妃娘娘，等她與皇上和好，皇上高興了再一提您的事情，皇上自然順水推舟就答應了。”
李玉一思索也暗自點頭：“是這個理兒。”
皇上向來和嫻貴妃娘娘青梅竹馬之情，雖然自己之前是為了嫻貴妃娘娘的事情落到這個地步，可是隻是叫嫻貴妃朝皇上低頭而已，並非是為她做事。
這麼一想李玉心裡就有了主意，看著進忠也算是露出幾分笑：“知道你有孝心，你和進保都是個好的，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去吧，等午後還得你伺候皇上。”
“是，那徒弟這就去了，師傅您慢慢喝茶。”
進忠謙恭的神情在出了房門之後就消失不見，他揣著手在袖子裡，慢悠悠走過院子裡已經融化的積雪。
春天都到了。
這好日子就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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