琺露珊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個光怪陸離,破碎淩亂的夢。
夢裡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在黑暗中,她又看見了許久未見的家人和朋友。
喜悅和思念一瞬間湧上心頭,他們站在遠處背著光的方向,少女看不清他們的臉龐,但她卻很確定他們的模樣。
係著圍裙的是母親,拿著煙鬥的是父親,抱著書本,目光嚴厲的是導師,揮著論文,喜笑顏開的是學生。
他們有人在揮著手,有人雙手叉著腰,他們似乎在呼喚著什麼,那聲音仿佛很清晰也很響亮,但琺露珊卻什麼也聽不見。
她想叫他們的名字,但乾澀的聲帶卻無法發出任何一個音節。
她想抓住他們的手,沉重的雙腿卻無法邁開咫尺的距離。
他們最終還是轉身了,如同被溪流衝的遠遠的落葉,緩慢,但不可阻遏地漸漸散失在黑暗的儘頭。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夢裡的少女卸下了防備,她不再是天賦異稟的學者,也不是德高望重的前輩。
她隻是一個沒了家的孩子,孤獨地在一場噩夢裡困了一百年,而後被時間甩出了軌道,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茫然地醒來。
而後,又是一個身影經過了她。
那是她醒來之後遇上的第一個人,現在是她收下的第一個學生。
琺露珊想起了塔米米,想起了一個發生在另一個天空的故事,想起了少年有時正經,又有時沒個正形的笑臉。
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長,表麵上也不時對少年“目無尊長”的行為一陣咬牙切齒,但在心裡,她感到幸運和安心。
他似乎很了解她,了解她的不安和孤單,無論是插科打諢還是正經安撫,少女總是能很快將憂傷拋在腦後。
她們其實並不是太像琺露珊心目中的師生,卻更像是少女曾經幻想中的朋友。
也是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時間裡的,第一個朋友。
經過的少年俯下身對她說了什麼,她聽不見,但她隱約察覺到了一陣驚惶。
她看著那個身影不斷遠去,另一個陌生的影子出現在他遠去的方向,然後,隨著一陣昏沉的囈語在她的視野中消失不見。
在少女慌亂和恐懼中,夢醒了。
早晨明亮的陽光透過輕薄的布料灑在棉被上,琺露珊茫然地眨了眨眼,頭頂上熟悉的帳篷幕布映入她的眼簾。
原來……是夢啊。
少女摸了摸額頭上黏糊糊的冷汗,透過單薄的睡裙感受著混亂的心跳。
或許是最近遭遇的變故太多了吧……
琺露珊自我安慰著,下意識看了看身邊的床位。
本應睡著沐風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整整齊齊的被褥疊放在一邊,似乎看不出有人睡過的痕跡。
琺露珊的心又是一陣狂跳,她匆匆忙忙地穿戴好衣物,伸手撥開了帳篷的幕布。
帳篷外刺目的陽光讓少女稍稍眯起了眼睛,還沒有等她適應沙漠明亮的光線,熟悉的問候聲就已經在她的耳邊響起。
“日安,琺露珊甜……前輩。”
營地裡,坐在熊熊燃燒的炭火前烤著沙漠蠍的沐風察覺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手中則是忙不迭地給快要燒焦的蠍肉翻了個麵。
見到營地中一如往常的景象,琺露珊收緊的心這才漸漸放鬆了下來。
唉……莫非真的是年紀大了?竟然會不自覺地把夢裡的景象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