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兜正單眼對準顯微鏡忙碌的時候,實驗室的大門傳出了嘎吱聲。
他遠離目鏡,鼻子為不可查地微微翕動了一陣,隨即嘴角露出動物學家觀察到野獸行動時那種特有的微笑:“我不久前還在想,你到底要過多久才需要吃東西。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三悚之一的蛞蝓大仙人還有做菜這種愛好……”
在實驗室裡這種定期清除異味的地方,蝴蝶忍進門時帶來的食物氣味實在是太明顯了。
哪怕藥師兜對吃的方麵一向沒什麼要求,聞到這股氣味時依然胃口大開。
“還是說,忍小姐是利用逆通靈術,去和彆人見了一麵?我之前聽那個叫白的霧隱忍者說起過,宇智波義勇似乎做得一手好菜呢。”
“沒給你帶一份真抱歉。”
蝴蝶忍臉上是和藥師兜一模一樣的同款笑容,可眼睛裡全無笑意。
她今天去濕骨林之前,壓根沒有和藥師兜見過麵,但他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身為階下囚還要不忘記打探情報,看來我以後,絕不能讓白這樣單純的孩子來給你送飯了。”
和有汙點的科學家合作,蝴蝶忍也不是第一次了。
隻是珠世小姐雖然是鬼,卻明知道自己過去食人是做了錯誤的事。
所以大決戰前,蝴蝶忍雖然和愈史郎相處的很不愉快,但和珠世的研究卻還算順利。
但眼前這個少年,不過是炭治郎的年紀,心中卻對自己為虎作倀的行為沒有任何愧疚。
明明來這個世界之前,主公大人已經提醒過她了,可蝴蝶忍每次看到藥師兜的笑容,都能感受一股深深的涼意。
就好像他們之間的差彆,要比和明明是鬼的珠世小姐還要大。
“還請你不要責怪那孩子,並不是他非要和我說這些。”
藥師兜推了推眼睛的橫梁,“隻是我給了他一些關於照顧那些實驗體的建議後,他當然不好乾脆轉身就走,所以硬著頭皮和我聊了一會兒。不過你大可放心,我沒有給他灌輸任何被你稱為‘毒蛇的汁液’之類的內容。
“隻是另一方麵也如你所言,這麼心軟的人去做忍者,縱使擁有一種強大的血繼限界,恐怕也不會長久。如果你想讓他多活幾年,那就決不能放任他離開……”
蝴蝶忍眉頭微微向中間擠壓,顯然是被說中了心事。
按餸鴉·豔的估計,大概今晚,那個叫做桃地再不斬的、以及另一個名為照美冥的忍者,就會到達這邊。
從現有的情況來看,儘管白十分喜歡這邊的氛圍,但他還是對再不斬有一種獨特的依賴和虧欠感,留下來的希望恐怕並不大。
“看來是說到重要的事了。”
藥師兜眯著眼睛,視線卻死死鎖住蝴蝶忍的雙眼,“不過我有一個讓他留下來的辦法,你想不想聽呢?”
“你說說看。”蝴蝶忍一邊戴上實驗用的手套,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
“再簡單不過了。”
藥師兜做了個虛握的動作,“隻要讓那個再不斬永遠到不了這裡,一切不就結束了嗎?對擁有木遁的你而言,這應該很容易吧?”
“廢話說完了,那就說正事吧。”
蝴蝶忍麵無表情地從藥師兜麵前經過,就好像前者剛剛說得一切都隻是個玩笑。
【身為大蛇丸研究出的人造人,卻有著相當堅定的道德準則呢,本來以為她應該會更不像人一些。】
藥師兜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雖然正如蝴蝶忍所說,他隻是個階下囚。但藥師兜發現,隻要把拘禁他的人當成觀察或研究的一部分,他馬上就不覺得自己是個囚犯了。
這幾天除了睡覺之外,他和蝴蝶忍可以算得上是朝夕相處,但越是交流,他就越覺得大蛇丸真是個天才,居然能將一套與他自己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和行事準則灌輸到人造人的大腦中,甚至讓蝴蝶忍真得相信自己曾經有過家人……
至於其他可能,藥師兜根本沒有想過。
知識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東西。蝴蝶忍和千手柱間的基因匹配程度,就唯有人造人這一種解釋而已!
可是,就連人造人都能靠著虛假的回憶擁有“自己是誰”的概念,他憑什麼沒有呢?!
“既然你不想談,那就說回研究上的事吧。”
藥師兜也不急著去刺激蝴蝶忍懷疑自己的存在,“你早上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擅自用你的細胞和飛段的細胞進行了對比。”
見蝴蝶忍忽瘮過來的目光有些危險,藥師兜趕忙補充道:“我隻是想,這樣可以更方便我們去理解,飛段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實驗結果證明,你們在某種程度上,的確很相似……”
蝴蝶忍不太喜歡這種形容,但藥師兜的描述的確引起了她的重視:“不妨詳細說一下你的發現吧?”
“直接展示給你會更方便。”
藥師兜走到電腦前,劈裡啪啦一通操作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圖片。
“首先,這個是你的細胞,和千手柱間的細胞沒什麼不同,即便脫離你的身體,也能夠自行生存,長久地保持活性。原本我隻是以為,你的細胞隻是比普通人能夠儲存更多的能量而已。”
藥師兜按住電腦的加號鍵,將圖像逐漸放大,“可直到我注意到你好幾天沒有吃東西卻不見虛弱時,不禁開始好奇你身體中能量的來源,於是便產生了一種猜測。”
那圖像進一步放大,直到開始模糊,蝴蝶忍一開始有些迷惑,但很快就發現了圖片上的異常。
“看來你也注意到了。”
藥師兜伸手指了指屏幕上一個腎臟形狀的色塊,“你的細胞之中不僅有進行能量轉換的線粒體,還有植物一樣,用來合成能量的,類似葉綠體的東西。當我用陽光進行刺激後,它會慢慢移動到細胞的邊緣,這也符合葉綠體本身的行動規律。”
蝴蝶忍微微有些愕然。這倒是解釋了她為什麼不吃東西卻能製造那麼多查克拉的原因。
“所以說,我其實是在進行光合作用?”
關於植物人一詞,她腦子裡不禁有了新的概念,“就像綠葉海蛞蝓一樣?”
“不,光合作用隻是它的功能之一。”
藥師兜搖頭糾正道:“你細胞裡這個我們姑且稱為葉綠體的組織,它並不是隻對陽光有反應。事實上,我在它的旁邊釋放忍術時,它也表現出了和遇見陽光時相同的活動規律。也就是說,高溫高熱,甚至劇烈活動,都能讓它像陽光下的植物一樣,不斷地將外部能量搬進細胞之內,並長久地貯存。這也是為什麼它擁有如此充沛的複原力,即便脫離人體,在黑暗中也仍能保持活性的原因……
“這種大規模吸收並製造能量的能力配合了千手一族細胞的巨大能量容量,恐怕才是千手柱間被稱為‘忍者之神’的真正原因。”
藥師兜頓了頓,“然而,那是飛段的細胞沒有被發現之前的事了。”
他敲擊鍵盤,切換了圖片,實驗室內立刻被屏幕射出的紅光所籠罩。
即便是在顯微鏡下,飛段的細胞仍然看不太清楚,仿佛每顆細胞之內都有著某種紅黑色的煙霧籠罩,明確地拒絕外界的研究。
蝴蝶忍下意識抿住了嘴唇。
當年她和珠世進行研究上弦鬼的血液時,看到的場景反而比屏幕上的要更清晰。
這說明,飛段體內的“無慘血液”,純度還要遠高於上弦鬼。
儘管此前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義勇的擔心,但現在看來,飛段的確是通過所謂的祈禱和夢境,搞到了鬼舞辻無慘的細胞,且數量不少。
“關於這種細胞的生命力比我就不必多說了。要是千手柱間隻有一個頭,那他絕對活不下來,但是飛段卻可以,甚至如果不是我們限製了他的生存空間,他的身體還能重新長出來!”
說到這兒,藥師兜不禁有些激動,“如果說柱間細胞是超級能量製造機,那飛段的細胞,每一顆都是巨大的能量本身。之前我們已經做過實驗,不到一毫克的飛段血液所釋放的能量,能立刻將一隻六公斤的水之國雪兔的所有細胞摧毀殆儘,甚至連遺傳物質都沒能留下。這本身就是最重要的證據。我真是不敢想象,若是這種血液進入了體質特殊的強大忍者體內……”
【那整個世界就都要完蛋了。】
蝴蝶忍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
大決戰時,鬼舞辻無慘隻能摧毀東京的一個區,是因為他吃的不過就是些人類。
考慮到無慘細胞擁有掠奪優質dna(比如克服陽光)的能力,一旦這種細胞在這個充滿血繼限界和查克拉的世界蔓延開來,所能造成的破壞,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小心鯊魚……”
蝴蝶忍喃喃自語,想起了義勇昏迷時的警告,不禁產生了和義勇同樣的擔心。
那頭鯊魚,可是直接吞掉了飛段的整個軀乾啊!它如果能活下來,變成什麼樣的怪物尚不可知。
可如果它因為無法承受鬼血而在海中解體,那麼那些誤食了飛段血液的魚類、以及那些以海魚為食的人類又會受到什麼樣的影響?
“你說什麼?”藥師兜沒太聽明白,“這和鯊魚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蝴蝶忍幽幽地盯了他一眼,讓後者身上不自覺泛起了雞皮疙瘩,“你既然進行了實驗,有找到能夠使這種細胞衰弱的辦法嗎?”
“你為什麼要這樣問?”
藥師兜有些奇怪,“發現這樣的細胞,第一反應不是應該怎麼利用它才對嗎?反而,你好像一副很擔心這東西的表情……”
【再加上這個世界的人對力量的癡迷,恐怕情況還會更嚴重!】
蝴蝶忍沒有回答,繼續問道:“陽光呢,陽光能夠對這種細胞產生損傷嗎?”
“你果然很了解這東西啊。”
藥師兜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回答了蝴蝶忍的問題:“沒錯,陽光是能夠對飛段的細胞產生一定影響。在陽光下,這種細胞修複他身體的速度明顯延緩了。”
“隻是延緩而已?”蝴蝶忍追問道,“不能殺傷?”
【是因為鬼舞辻無慘死前利用細胞控製過炭治郎的關係嗎?因為炭治郎變成鬼的時候不怕陽光,所以……】
“不能殺傷。”藥師兜搖了搖頭,“彆說是陽光了,就連固定屬性查克拉對這種細胞的損傷,也是逐次遞減的。”
他在屏幕上切換了一張數據表格,“這裡是我嘗試用查克拉起爆符碎屑破壞一整盒飛段血液的結果。當我第一次在這攤血液左邊引爆了起爆符的碎屑之後,所造成的殺傷是毀滅性的。可當我用同樣的辦法破壞剩下的血液時,它的細胞卻扛住了破壞,並逐漸修複。等到第八次,第九次時,同樣大小的起爆符碎屑,已經不再對其起作用了……”
“換而言之,誰要是能夠掌握並利用這種血液……”
藥師兜重重地敲了敲實驗台,“如果他的敵人第一次沒能直接殺死他,那麼接下來再用同樣的手段對付他,效果隻會越來越差,到最後甚至會無效。這種細胞,是會根據自身所遭遇的威脅而進化的。如果他經曆的戰鬥足夠多,那麼長久下去,任何忍術都將無法傷到他一絲一毫……”
接著,他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說起來,如果大蛇丸大人晚死上兩天,恐怕他永生的夢想就不再那麼遙遠了。”
“大蛇丸要是真得利用了這種細胞,那他也不再是他了,那種永生又有什麼意義?”
蝴蝶忍倏地轉過身,將實驗室裡冷藏櫃裡所有的血液樣本全部取出,“我不放心你,所以從今天起,你不要再接觸和這東西有關的研究了。”
“等一下——”
藥師兜叫住了她,厚厚的鏡片之下滿是不解:“你還不了解嗎?隻要能夠利用這種細胞,就會獲得比千手柱間更加絕對的力量!大蛇丸研究了一輩子求而不得的東西,現在就在你的麵前,你真得就一點都不在意嗎?有了這樣的力量,這個世界就會任你揉捏,也就根本不必帶著這些孩子躲來躲去了!”
“如果這是一種讓你忘掉自我,忘掉身為人時的夢想、家人、朋友甚至一切的力量……”
已經走到門口的蝴蝶忍回過頭來,看得出藥師兜——以及他所代表的絕大多數忍者對力量的極度渴望。
“那你得到它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做的每一件事,隻是這個細胞想讓你去做的事,僅此而已。”
最後說了一句後,蝴蝶忍召喚出一隻小蛞蝓看住藥師兜,自己則帶著滿口袋的危險物品走出門去。
“忘掉自我嗎?”
空蕩蕩的實驗室裡,藥師兜有些痛苦地將十指插進頭發的縫隙中。
“可沒有自我的人,又有什麼可以忘記的呢……”
蝴蝶忍沉著一張臉飛速地穿越走廊,大腦劇烈地思索著各種各樣的對策。
她不好直接跟義勇說這件事,因為後者那沉重的負罪感會讓他拋棄擁有的一切遁入大海之中,從此無休無止地尋找線索。
所以她打算還是跟杏壽郎商量一下該如何處理這種潛在的危險。
【我就知道,之所以會來這個世界,果然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鬼舞辻無慘……這個陰魂不散的渾蛋……】
可等蝴蝶忍來到基地外的瞬間,原本被陰霾包裹的內心頓時被一陣陣喧嘩和呼喝聲所驅散。
她抬起頭,看到基地前被清理一空的廣場上,正懸掛著一艘大船的骨骼。
孩子們和少許的大人們忙得熱火朝天,有的在刨樹,有的在打磨釘子形狀的石材,運輸零件的小車來來往往,似乎每個人都專注在“逃離”水之國這件事上。
造大船,當然是杏壽郎想出來的主意。
加上他從其他幾個基地帶回來,現在這裡已經有兩百多人。
一次性帶走這麼多人,肯定需要一個巨大的載具。
然而活蝓雖然可以滿足載客量的需求,但從這裡漂到主大陸,至少也要兩三天的時間,期間難免遇到巨浪風暴,所有還是有遮蔽的載具更好。
另一方麵,杏壽郎覺得,要是孩子們不為“逃離”這種充滿傷痛回憶的國家親自做一些努力,就會一直停留在那種無力的自我認識中,習慣性地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萬能的“杏壽郎大哥”或者“忍小姐”身上。
因為以上原因,明明蝴蝶忍自己動手一晚上就可以造出來的大船,如今正在以相當繁瑣的方式彙聚成型。
“大家加把勁!如果今天把船底的左半邊裝好,晚上就舉行一場盛大的篝火晚會!”
杏壽郎的一個分身扛著至少一噸重的木材大聲喊道:“我會為大家準備好看的煙花!等會休息的時候,如果你們有什麼想看的樣式,可以來找我細說,我會滿足你們每個人的小小願望的!”
“嗷!!!”
歡呼聲響起,蝴蝶忍差點沒捂住耳朵蹲下來,就連白大褂的下擺都被音浪吹動著。
她掃視人群,發現不僅白和蘭丸也在幫忙,就連本應該在病房值班的竹取三兄弟也完美混入其中,臉上掛著傻兮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