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底的鐵掌與木地板接觸的聲音叫婁何轉臉往這邊看了看:“怎……”
但隻說了這一個字,立即閉上嘴——一柄血蒙蒙的飛劍正懸在周季麵前,直指著他。
於是婁何眯了眯眼、放下手裡那卷書,慢慢坐直了。他盯著周季看了一會兒,點點頭:“曾和潘都沒有這樣的手段,赫連更不用說了。那你是周季吧……不對,李無相?嗯……好,你是李無相,真是好頭腦啊,你昨晚從哪裡看出來事情不對勁的?哦,還……”
說到這裡時,婁何忍不住皺了皺眉:“還做了鎮兵?你……你……哦,對,你在這棺城做了這麼多年的鎮兵,我從前卻不知道你,真是好手段。嗯……嗯?”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難以理解的事,就又皺起眉。
而周季,此時又覺得身上癢起來了。李無相這個名字叫他又開始想,李無相到底是誰?他越想,就越覺得身上發癢,癢得難以忍受、癢得一邊用飛劍指著婁何,一邊單手將頭盔、鱗甲、皮靴都慢慢地卸掉了。
他還想要把衣服也脫掉,然而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他猛地張大嘴,發出乾嘔的聲音,覺得眼珠漲得像要掉出來了,而下一刻,腦袋裡聽到了“啵”、“啵”的兩聲響,他的眼睛真的垂落到了臉上。
隨後,臉皮、脖頸、胸口綻開細小的、發白的紋路,又變成粉色、被撐裂、滾燙的鮮血湧了出來,臟器和腸子從胸腹的裂口中嘩啦啦地淌到地上。李無相猛地從這身皮肉裡掙脫出來,渾身浴血。
仿佛被掏空了的身體,砰的一聲朝後倒下,婁何的眉毛跳了跳,沒說話。
我是李無相……李無相不敢分神,就隻能微微轉臉飛快瞥了一眼身後的屍體,體表的鮮血立即被吸入體內。
那周季……不,我也是周季……我殺了我自己……
我……我……太一……
這就是太一幫的忙,這就是太一的手段——
6=9+
意識一下子清醒過來了,好像一個人被無數的藤蔓纏繞,正在奮力掙脫。
但他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情況了,在薛家的灶台內、從“皇帝”的體內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體驗過一次了。
於是他一邊凝神盯著婁何,低聲問“你這裡有穿的衣服嗎”,一邊將腦袋裡那些曾經屬於周季的東西,一點點地擠出去。
“有。”婁何不動聲色,抬手往一邊指了一下,“櫃子裡就是。你自己拿,還是我去拿。”
“你去。慢慢地。婁師兄,你該知道咱們的飛劍有多快。”
不是“曾經屬於周季”,而自己就是周季。既是李無相,也是周季。李無相從薛家的灶台裡醒過來,周季出生在棺城。但兩者就是一個人,無可爭辯,鐵一般的事實——他甚至知道自己在投到周季這一世的人身之前,都經曆了幾世、都是誰!
之前宛若洪流一般衝進的腦海裡的那些情景,就是他無數的前世!
李無相想要細想,想要弄清楚這種矛盾的概念,可思維像是撞上一堵鐵牆,隻覺得無可爭議——超越一切理性與認知的無可爭議。
外邪……不,太一不是把單純地把自己投入這個名為周季的鎮兵的身體裡了,而就是叫自己變成了他,取代了他所有的前世今生!
他之前問了自己兩次“想要我幫忙嗎”,應該問的就是這個——他幫了自己一次忙,代價就是一個在不久之前叫“周季”的靈魂,被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了!
李無相忽然覺得身上發涼……自己,現在,這個李無相……是第一次出現在這世上嗎?
這種手段……是太一對自己之前那些話的回應嗎?再一次展現他的強大?
婁何拿著一件道袍走了過來,停下腳步,丟在李無相麵前,自己又慢慢地坐下了。
李無相撿起道袍,單手往身上穿。婁何就笑了笑:“你用不著這麼怕我。我的修為被廢掉了是真的,你如今是個劍俠,還有這麼一身好皮囊,我不會尋死。”
他又把李無相仔細打量一番,歎了口氣:“唉,你運氣很好。得了這身皮囊,又是個聰明人。但這事兒對我來說就是運氣不好了。你應該想到了吧,我本來應該是你如今這樣子的。”
李無相把衣服穿上了,退到門邊站著看他:“類似的話趙傀跟我說過。婁師兄,趙傀煉化太一,是你教的是不是?”
“嗯。”
“你真是真形教到劍宗的奸細?”
“嗯。”
“但如果你是奸細,為什麼之前要在山主府跟吳蒙打了一架,又急著自廢修為呢?”
“哦,這事你也知道了?”婁何笑起來,“你們幾個來了棺城不到一天,弄清楚的倒是不少。”
李無相點點頭:“還是差了一點。有些事情和細節對不上,比如我剛才說的那些。”
婁何沉默了一會兒,又笑起來:“你這麼聰明,不如再自己想想看?”
“想得煩了,遇到的全是謎語人。要不然我去問問吳蒙吧,到底什麼情況。我猜,吳蒙不知道金纏子的事情吧。”
到此時,婁何臉上的神色才微微變了變:“你遇上了他,就沒法兒走了。李無相,我給你指條路——如今把你困在棺城的法術叫做‘絕地天通’。困住世上的活人很容易,但你這種,已經屬於鬼仙之流,要出去並不難。”
“金纏子這東西,原本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可以藏神魂,是藏,不是容或者裝。我教你個法子,你出棺城吧。回去告訴梅掌劍,既然如此,我這邊就再等上幾十年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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