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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的最後一天,東京的空氣裡已經攜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春信,不再是隻有徹骨的寒意,而是帶著點微涼潮潤的觸感,仿佛冰層在看不見的深處悄然開裂。
廣尾大廈八樓的新世紀製作公司社長辦公室裡,窗戶正敞開著,流通的空氣帶走了室內一部分煙草的氤氳,也送來了城市遠處模糊的喧囂。
上原俊司陷在寬大的老板椅裡,背對著門口,麵朝那扇敞開的窗,他的目光越過鱗次櫛比的建築群,落在了那座紅白相間的醒目地標——東京塔上。
午後的陽光為塔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在尚顯清冽的空氣中,塔尖似乎要刺入淡藍色的天穹。
他手指間夾著一支燃了半截的“七星”香煙,灰白的煙灰積了長長一段,他卻恍若未覺,隻是靜靜地望著窗外,思緒似乎已經飄遠,或許是在想著音樂,或許是在想著生意,又或許,僅僅是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咚咚咚——”
一陣輕而有節奏的敲門聲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上原俊司恍然回神,他轉動椅身,熟練地將手中的香煙在辦公桌上那方沉重的黃銅煙灰缸裡掐滅,麵向門口,聲音平穩地說道:“請進。”
推門進來的是他的司機橋本浩太,隻見他微微躬身道:“社長,您的客人到了。”
隨後橋本浩太側身讓開,一位典型的英倫紳士裝扮的男人出現在了上原俊司的眼前。
一身剪裁的極其合體的深灰色高定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略顯稀疏的金發被精心梳理過,覆蓋在寬闊的額頭上,金絲眼鏡下是難掩的精明。
這副模樣,與上原俊司前兩次見到他時幾乎毫無二致,他在心裡不禁暗暗吐槽:“果然是古板的英國人,像是從某個時間膠囊裡走出來的,連發型和西裝的角度都維持著永恒的恒定。”
心裡雖在吐槽,上原俊司的臉上卻綻開了熱情的笑容,他直起身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辦公桌迎了上去:“羅蘭,歡迎來到東京,一路辛苦了。”
羅蘭?德弗羅?德萊西快步上前,與上原俊司握了握手,他的笑容輕鬆而真誠,打破了外表那層古板的外殼:“不辛苦,威廉,我這還是第一次來東京呢,果然是個繁華得令人驚歎的大都市啊。”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熟稔的調侃,“再說了,能為‘上帝’服務,有什麼可辛苦的?”
這句玩笑源於他們之前的交往,羅蘭曾戲稱像上原俊司這樣出手闊綽、決策果斷的客戶,對於經紀人而言無異於“上帝”。
上原俊司聞言哈哈大笑,拍了拍羅蘭的肩膀:“哈哈,你果然還是老樣子,放心,晚上我帶你去體驗一下東京的夜生活,保證讓你覺得這趟旅程物超所值,快請坐。”
待羅蘭在辦公室一角的會客沙發上落座,上原俊司按下內部通話鍵,吩咐大穀惠美準備兩杯咖啡。
“行程還順利嗎?”上原俊司寒暄道。
“相當順利,日航的服務非常的出色。”
羅蘭點頭回應,隨即切入正題,“看來,威廉你已經對我們的‘蘇格蘭計劃’做出最終決定了?”
“是的,羅蘭。”
上原俊司身體微微後仰,讓自己靠著椅背更舒服一些,“經過這段時間的評估,我認為布赫拉迪釀造廠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對象,68萬英鎊的收購價,我可以接受,也願意承擔酒莊現有的所有債務。至於未來十年投入不低於50萬英鎊對釀造廠進行設備升級和改造,以及保留現有員工或有償安置的條款,我也都沒有異議。”
羅蘭?德弗羅?德萊西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他喜歡與上原俊司這樣的客戶打交道,頭腦清晰,目標明確,不拖泥帶水。
“非常感謝你的信任,威廉,布赫拉迪雖然目前陷入困境,但其品牌曆史、獨特的釀造配方,尤其是那批庫存了三十年的老酒,以及包括釀造廠、兩處房產和周邊土地在內的所有不動產,其潛在價值絕對遠超這個價格,隻是遇到了行業低潮,才讓我們有了這個機會。”
這時,大穀惠美端著兩杯香氣濃鬱的咖啡輕輕走了進來,將杯子分彆放在兩人麵前,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上原俊司做了個請的手勢,繼續說道:“我相信你的專業判斷,羅蘭,威士忌的市場不會一直低迷下去。而且,比起波爾多那些眼高於頂、規矩繁多的酒莊主人,我更喜歡蘇格蘭人的務實,或者說,是喜歡這筆交易本身的清晰度。”
“你說得對。”
羅蘭?德弗羅?德萊西端起咖啡杯,輕輕吹了吹氣,“法國人,尤其是波爾多人,有時候確實過於……‘傳統’了。”
他巧妙地用了這個詞,兩人相視一笑,想起了上次收購翠陶酒莊時遇到的種種波折和最終功虧一簣的遺憾。
“那麼,接下來的流程呢?”上原俊司問道。
羅蘭?德弗羅?德萊西從隨身攜帶的精致皮質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放在上原俊司的辦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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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太平戴維斯的獨家代理收購授權書,一旦簽署,我們將正式代表威廉你與布赫拉迪的持有人進行最終談判並完成所有法律程序,我們的手續費是成交額的百分之三。”
上原俊司拿起授權書,快速而仔細地瀏覽著關鍵條款,內容與羅蘭之前溝通的並無二致。
他拿起桌上的百樂鋼筆,在需要簽名的地方流暢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預計需要多長時間?”上原放下鋼筆,抿了一口咖啡。
“一切順利的話,收購手續和產權變更大約兩周左右可以完成。”
羅蘭?德弗羅?德萊西估算了一下,“屆時,需要您本人親自去一趟蘇格蘭,在相關文件上最終簽字確認,並正式接收酒莊。那會是一個頗具儀式感的時刻,我相信您會喜歡上艾雷島的風光的,雖然可能有些……海風的鹹味。”他幽默地補充道。
“艾雷島的泥煤味,或許比海風更令人印象深刻。”
上原笑道,他對威士忌並非一無所知,“沒問題,時間你安排好提前通知我就行。我會協調出時間的。”
正事談妥,辦公室內的氣氛變得更加輕鬆。
上原俊司身體向後靠進沙發背,看似隨意地問道:“對了,梅斯最近怎麼樣?上次在倫敦見到他父母,阿爾多菲伯爵夫婦可是把我當成了救命稻草,非要我勸勸他們那個‘流連’在費城的兒子回倫敦發展。”
作為梅斯·阿爾多菲的遠房表親,羅蘭?德弗羅?德萊西對這邊的情況自然有所了解。
他放下咖啡杯,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個銀質煙盒,向上原俊司示意了一下,上原擺擺手表示不用。
羅蘭?德弗羅?德萊西自己取出一支香煙,用一隻精致的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
“梅斯啊,”羅蘭?德弗羅?德萊西的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他去年聖誕節確實帶著那位凱瑟琳小姐回倫敦了,這在家族裡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據我所知,伯爵夫人倒是對凱瑟琳小姐相當滿意,認為她學識淵博,舉止得體,雖然……嗯,並非出自傳統的歐洲貴族家庭。”
上原俊司點點頭,他知道梅斯的父親,那位老派的阿爾多菲伯爵,最初對兒子找了一個來自阿美麗肯女友,尤其是非貴族背景的女友,是有些微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