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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8日中午,格拉斯哥機場被一層典型的蘇格蘭灰霾籠罩,濕冷的空氣仿佛能擰出水來,停機坪上各類飛機的引擎轟鳴聲也顯得沉悶,一架來自倫敦的bae146飛機剛剛降落,正緩緩從跑道駛向機場的廊橋。
隨著機長將飛機停穩後,乘客們從艙門口魚貫而出,走在最前麵的三位年輕的男士,正是從倫敦而來的上原俊司一行人。
穿著中森明菜提前準備的深灰色法蘭絨西裝的上原俊司,外麵罩著一件同色係的羊絨大衣,他空著雙手,神態從容,正與身旁的好友梅斯交談。
“啊,來自格拉斯哥的熱情問候,”
被寒風一吹的梅斯微微瑟縮了一下,緊了緊身上的巴寶莉經典風衣,用他那帶著倫敦腔的英語調侃道,仿佛那濕冷的空氣是某種具象化的歡迎儀式,“每次來蘇格蘭,我都覺得我們島國的天氣在創意性上真是從不令人失望。”
他這話更像是一種基於本土身份的自我打趣,而非外來者的驚訝,臉上帶著一絲逃離倫敦繁瑣事務的愜意與懶散。
上原俊司聞言,嘴角微揚:“至少它不單調,梅斯,而且,彆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地,那裡的風怕是會比這裡更加的‘熱情’。”
跟在兩人身後的是梅斯的遠房表親,第一太平戴維斯的資深經紀人,羅蘭·德弗羅·德萊西。
手上提著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皮質公文包的他,依舊是一身剪裁的極其合體的深灰色高定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略顯稀疏的金發被精心梳理過,覆蓋在寬闊的額頭上,金絲眼鏡下是難掩的精明。
他帶著職業性的精確,適時地插話道,“先生們,我們換乘前往艾雷島的航班在中午12點45分,有一個多小時的空檔,我建議先在機場餐廳用點簡餐,艾雷島上的餐飲選擇……可能會比較有限。”
“好吧。”
三人在機場內一家提供簡餐的咖啡館坐下,午餐是傳統的蘇格蘭餡餅和紅茶。
梅斯對餡餅的紮實程度做了個鬼臉,但還是熟練地用餐具享用起來。
上原俊司則吃得不多,他的心思顯然已經飛向了即將抵達的艾雷島和那座等待著他的布赫拉迪釀造廠。
羅蘭則在餐桌上談起了今天去釀造廠的簽約細節。“威廉,因弗戈登蒸餾廠的簽字代表道會直接在布赫拉迪與我們會合。特萊爾·麥克拉迪,酒廠目前的負責人,也會在場。簽完字後,酒廠的產權,包括土地、設備、庫存以及附帶的幾處房產,以及法務和財務上的交割將由我們第一太平戴維斯全程跟進。”
上原俊司點了點頭,他對羅蘭的專業能力很放心。“辛苦你了,羅蘭。希望這次收購,能成為布赫拉迪一個新篇章的開始。”
用完簡單的午餐後,三人前往支線航班的候機區。
很快,那架飛往艾雷島的肖特360飛機映入他們眼簾。它體型小巧,雙發渦槳,方正的機身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顯得格外敦實。
登機時,螺旋槳卷起的強大氣流和轟鳴聲讓梅斯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機艙內部空間確實很狹小,僅能容納三十多名乘客。上原俊司靠窗坐下,梅斯坐在他旁邊,羅蘭則坐在過道另一側。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加速,然後輕盈地躍入空中,隨著高度爬升,格拉斯哥的城市輪廓逐漸縮小,最終被雲層覆蓋。
陽光偶爾穿透雲間的空隙,在廣袤的大西洋和星羅棋布的島嶼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裡就是內赫布裡底群島。
深藍色的海麵如同破碎的琉璃,環繞著一個個墨綠色、褐色相間的島嶼,海岸線曲折蜿蜒,白色的浪花一遍遍拍打著礁石和沙灘,在一些較大的島嶼上,可以看到起伏的山巒和隱約的聚落。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
廣播裡傳來帶著蘇格蘭口音的沉穩聲音,“我們現在正飛越內赫布裡底群島上空。在您的左側,可以隱約看到阿倫島的輪廓。天氣狀況良好,按計劃我們預計將在30分鐘後降落艾雷島機場。艾雷島當地氣溫約攝氏8度,天氣……嗯,一如既往的多雲,可能有小雨,感謝您選乘本次航班。”
梅斯湊過來,順著上原俊司的目光看向舷窗外:“看起來……相當原始和壯麗。說真的,威廉,在這麼個天涯海角買下一座釀酒廠,這很符合你一貫的……嗯,詩意風格。”
他的語氣中帶著好友間的揶揄,但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佩服。
“是威士忌釀造廠,梅斯。”
上原俊司輕聲糾正,他的目光依然盯著著窗外的景色,“而且,正是這種‘原始’,賦予了艾雷島威士忌無法被複製的靈魂。你看那些深入陸地的海灣,還有那片被風和海塑造的土地……資料上說,這裡寒冷潮濕的氣候,能極大地延長威士忌在橡木桶中陳年的時間,讓酒液日夜呼吸著海風的氣息。”
羅蘭也在一旁插話道:“梅斯,商業的價值往往就隱藏在這些看似偏遠的‘風土’之中,布赫拉迪擁有非常完整且罕見的傳統釀造設備,這在追求效率的今天,是極其珍貴的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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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開始下降,高度降低使得群島的細節更加清晰,上原俊司看到了資料中提到的赫布裡底海,以及對麵與之相望的、輪廓略顯模糊的朱拉島。
艾雷島本身,也逐漸顯露出它廣闊的身形,島上的植被低矮而茂密,地勢起伏平緩,點綴著無數反著天光的小湖泊和據說深不可測的泥煤沼澤。
他甚至能看到一些白色的小點,那大概是資料裡提到的、極具蘇格蘭高地風格的白牆黑頂建築。
飛機經曆了一陣顛簸後,平穩地降落在艾雷島機場。這個機場小巧得近乎可愛,跑道不長,周圍是開闊的、被近乎恒定的海風吹拂得緊緊貼伏地麵的草甸。
一行人走下舷梯,立刻被一股強烈、冷冽、帶著濃烈海藻和鹹腥氣息的風包裹住。天氣果然如機長所預示,鉛灰色的雲層低垂,間歇性地灑下細密而冰冷的雨絲。
“歡迎來到艾雷島!”
梅斯深吸一口氣,隨即被那充滿野性的冷風嗆得咳了兩聲,“這空氣……味道真夠衝的,像是直接喝了一口海水噴霧。”
在簡陋得如同鄉村巴士站的航站樓出口,一個身材壯實、穿著厚實粗花呢夾克、臉龐被海風和歲月刻滿皺紋的中年男人,正舉著一個手寫的紙板牌子,上麵用大寫字母寫著“威廉先生”。
“我是凱恩·錢伯斯,布赫拉迪派來接諸位的司機。”
中年男人上前一步,聲音洪亮,帶著濃重的當地口音,幾乎要與海風比試音量,“路上辛苦了,車就在外麵,馬上就能離開這風口。”
凱恩·錢伯斯開的是一輛墨綠色的路虎oneten汽車,車身沾滿了泥點,顯得十分粗獷耐用,他為了三人打開車門,羅蘭坐在副駕駛,梅斯和上原俊司坐進後排。
車子駛出機場,沿著狹窄的、僅容兩車錯身的鄉村道路前行,路虎穩健地碾壓過偶爾出現的坑窪,展現出極佳的適應性,窗外的景色,以一種原始而蒼勁的美,撲麵而來。
三月的艾雷島,尚未完全從冬季的沉睡中蘇醒,廣袤的草場呈現出一種近乎枯黃的色調,但在枯黃之下,已然有頑強的新綠在萌動。
成群的蘇格蘭黑臉羊和棕白相間的蘇格蘭高地牛散落在田野間,低頭啃食著草根,對疾馳而過的車輛漠不關心。遠處是連綿的、低矮的山丘,植被稀疏,裸露著深色的泥炭地和岩石。
天空是變幻莫測的畫布,鉛灰色的雲層快速移動,時而灑下片刻陽光,將一片草場或遠方的海麵照得熠熠生輝,時而又帶來一陣急雨,敲打在路虎的車窗上,發出劈啪聲響。
狂風毫無阻礙地刮過曠野,讓那些生命力頑強的金雀花叢也伏低了身子。
“錢伯斯先生,這裡的天氣一直是這樣嗎?”上原俊司看著窗外問道。
“差不多吧,先生。”
凱恩·錢伯斯熟練地操控著方向盤,避開路中間一隻悠閒漫步的綿羊,“艾雷島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習慣了就好。看那邊——”
他伸手指向左側車窗遠方,“那就是因達爾灣,我們布赫拉迪釀造廠,就在它的北岸。”
上原俊司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一片開闊的、深入島嶼腹地的海灣展現在眼前。
海水的顏色比外海更深,近乎墨藍,在風中翻湧著白色的浪頭,永無休止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海灣對岸是朦朧的陸地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