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炎光子一開始是打算直接殺掉你的。
那時他已經不想活了,能在死時報複雲龍子,他當然願意。
可是,當他看到你眼睛的一瞬間,徹底放棄了那個想法,他為了道侶放棄了成就完美金丹,放棄了夢寐以求的逍遙道,甚至放棄了做人的尊嚴,淪為雲龍子傀儡,過了近乎三百年痛苦的人生。
他心中有恨有,怒,甚至有悔。
可他看到你眼神的一刻,居然同樣看到了這些情緒,他不敢相信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眼中居然能藏著跟他一樣的情緒,但是改變他想法的,卻不是這些同病相憐的痛苦,而是你眼中的堅定。
那種一往無前的堅定,是二十一歲以前的他常有的堅定!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兩百七十九年前的自己!
也從那一刻,炎光子重新製定了心中的計劃,他不想因為他的痛苦一生牽連無辜的你,他知道你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去做。
他要收你為弟子,要將你從雲龍子的手下救出來。
那些他因為他師尊沒有做到的事情,他希望你通過你師尊能夠做到!
他要證明給那些隻知道張口就說修真路難,人心難測的修行人看,這世間不是隻有爾虞我詐,還有真情,師徒,道侶,父子,朋友……這些情感可以簡單真摯!
雷靈古樹說著這些話時,聲音悲憤,他能時刻知道炎光子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自然能夠理解對方的情緒。
其實這三百年來,要不是有他一直分擔著炎光子的這些痛苦,炎光子恐怕早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那個被自己師尊逼得妻離子散,修行路斷,甚至身體時刻都被對方惦記的男人,真的吃了太多苦。
可他縱然受儘了這個世界的殘忍,卻始終保持著本心,沒有隨波逐流。
“我叫炎光子,正日之炎的炎,驅暗之光的光,是終究會成為天下第一的男人。”雷木回想起第一見到炎光子時,那個二十一歲的男人滿臉都是陽光般燦爛的驕傲笑容。
…
葉望聽著雷靈古樹的訴說,淚水無聲落下。
炎光子滿是潦草胡須的落寞麵龐浮現心中,這一刻他徹底理解了對方的痛苦不甘,他明白了炎光子的背影為什麼總是那麼蕭瑟,明白了他為什麼總是手不離酒,也明白了有時候對方看向自己時眼中那種說不出的感覺是什麼。
想到這些,葉望心中悲痛更濃,同時一股怒火也噴湧而出。
“雲龍子,我誓殺你!”葉望咬牙切齒,目厲如劍,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鮮紅的血從他拳心滴落,即將落地時卻消散了,天遣道穀上方,三道血色雷霆劈下,威嚴轟鳴,將空中常年不散的雲層都驅散出一個窟窿,刺目天光從窟窿中投下。
此時此地,天道見證了葉望這一誓言。
雷靈古樹見葉望立下天道血誓,衰弱的樹身似乎都精神了一些,他相信遵從炎光子的選擇,卻還是不相信人心,炎光子一生痛苦都是因為他看錯了自己師尊,好在,他沒有看錯自己的弟子。
“其實炎光子本不願將這一切真相告訴你,可是他要死了,無法再庇護你,將來雲龍子若是對你有什麼其他企圖,擔心你預料不及。”
“他原意是你讓離開衍天宗,遠離雲龍子,在他二十一歲前曾經有過一位生死好友,隻是後來的兩百多年裡,他們從未接觸,他也實在不知道對方現在”
“我知道的。”葉望此時已經稍微冷靜下來,打斷了雷木的話。
如父一般的師尊尚能為了修行路算計他一生,兩百年來始終對他不聞不問的好友,值得他托付弟子嗎?
去塵術一掃全身,頓時臉上淚水,身上酒氣一掃而空,葉望跪地向著雷靈古樹俯身一拜;“前輩如此相助我與師尊,若有要求,晚輩定然萬死不辭。”
“小子,記住了,炎光子先有我這三百年的摯友,後才有你這弟子。”雷靈古樹一愣,隨即有些惱怒的開口:“你若願意,稱我師叔即可,還有,炎光子的血仇,我絕不會不聞不問。”
葉望聞言,再次俯身一拜,眼圈泛紅,一株樹妖尚如此重情重義,那些修道人,卻各個心如蛇蠍:“師侄葉望,多謝師叔!”
“好了,起來吧。”雷靈古樹長長吐出一口氣,似是要將對炎光子之死的心中鬱氣吐出:“既然你想為炎光子報仇,那你應該得知道雲龍子信息。”
“請師叔賜教。”
“我一直在這歸元秘境中,對外界了解不過,所知信息也隻是通過炎光子,而他近些年死誌日增,常年呆在雷嘯山中,要不是遇到你,製定了一係列計劃,他恐怕至死都不會再外出。”雷靈古樹說道:“根據炎光子這最後七月收集到的情報,再加上我之前與雲龍子交手,我初步判斷他的實力應該已經接近化神境界。”
葉望聽了雷靈古樹的話,才明白為什麼與炎光子修行的七月裡,對方為什麼總是外出,想到這裡心中不免又一陣悲傷,卻是強壓下去,悲傷對對付雲龍子可沒有半點用處;“化神嗎?師叔,您現在是什麼境界?”
“我才嬰變中期罷了。”雷靈古樹歎了口氣:“想要對付雲龍子,絕非朝夕可成,作為蒼雲古星蒼雲子離開後,從那個暴亂時代一步步走出的老怪之一,他的手段與心機絕不是現在的你我可以抗衡想象的。”
“告訴你這些也不是增加你的壓力,隻是讓你小心堤防罷了,雖然在炎光子的布置下,你已經五道結丹,不存在結丹神魂不穩時被奪舍的風險,而且先天空根作為天道寵兒,一旦結丹,若非實力相差巨大,一般不可能被奪舍。但是雲龍子手段極多,我們不得不提防他在經過炎光子奪舍失敗的這三百年裡有沒有尋找到其他奪舍先天空靈根的方法。”
“弟子知道。”想到雲龍子那樣的可怖老怪一直覬覦著自己,葉望不禁後背發涼:“那麼接下來,我們怎麼該如何行動呢?”
“剩下的安排,炎光子已有大致部署。”再次提及炎光子,雷靈古樹聲音不免有些失落,他與炎光子真正呆在一起時間不過一年,卻因為這一年時間,他們成為知己好友,之後近乎三百年的時間便是他親眼目睹炎光子的痛苦遭遇卻隻有無能為力的苦澀,而現在炎光子死了,徹底結束了痛苦,他卻不知道自己該替對方高興,還是難受。
接著,雷靈古樹便向葉望交代了一些事情。
……
外界,衍天宗。
衍道峰掌教殿中,一向慈眉善目的雲龍子此刻麵色陰沉坐在殿中高台掌教位上。
台下十三峰各峰峰主分兩列站立,而第一排左側,卻是空空如也。
雷嘯山峰主,炎光子此刻已經涼透,屍體放在大殿中央。
“神算,你是掌教,給老夫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吧。”雲龍子瞧向第一排右列的神算子,聲音不在親和,而是有些冰冷。
神算子聞言,臉色瞬間煞白,他向著雲龍子拱手一拜:“師尊,事發實在太過突然,此前炎光師弟開啟護山陣法將我等神識隔阻,若非師尊出手將陣法破開,我等實在不知師弟已經遇襲。”
“哼!護宗陣法一直由你掌控,連有外人進入你都不知,你這掌教怎麼當的!”雲龍子一聲冷哼,神色再冷幾分:“還不將你回宗門的經過全部細細講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