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惜本來要回雲宮,路上接到父母電話,讓她馬上去龍湖山莊,有事要談。
不用猜,一定是池昭明那點破事。
南惜心裡煩著,把車隨意橫在主樓的地下車庫,一下車,就碰上親自來接她的管家嚴叔。
見她一身被暖氣烘過但依舊半濕著的衣服,嚴叔滿眼心疼:“哎喲我的大小姐,您這是乾什麼去了?下雨怎麼不打把傘啊?”
南惜毫不在意地捋著頭發,走進電梯:“我爸媽怎麼樣?”
“老爺剛摔了一隻汝窯茶杯,夫人說要推掉喬家的名流晚宴,有姓池的就沒咱家。”嚴叔歎口氣,“您趕緊去勸勸吧,一個個都要昏頭了。”
南惜斂眉,手裡動作頓了頓。
池昭明這點小破事,還不值當爸媽做到如此地步。
確實是昏了頭了。
電梯停在一樓,南惜抬腳走向客廳的時候,正聽見南俊良大發雷霆。
語言係統徹底混亂,京腔夾港普一通突突突:“池蒼山那個混賬玩意兒,頂佢個肺!衰仔乾出這種喪儘天良的醜事,sayrry就ok了?還妄想娶我女進門,我呸!做他狗屁的春秋大夢!撲街!”
又一聲巨響,南俊良摔了手機。
南惜站在鋼琴後麵,爸媽的身影被擋著,隻看見飛出來砸到地上瞬間分屍的手機,和走到這邊弓身撿手機碎片的祁景之。
祁景之起身時發現她,蹙著眉,下巴朝她身後抬了抬。
他要她走。
南惜會意,卻沒聽他的指示。
她緩緩挪步到沙發前麵,垂下眸叫人:“爸,媽。”
南俊良餘怒未消,朝她吼:“你還知道回來!”
南惜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被爸爸凶,心臟猛一跳,整個人僵在原地。
南俊良走到她麵前,一副要訓人的架勢。
祁景之半個身子擠到兩人中間,把她推到身後,攔住:“爸,冷靜。”
祁玥也上前拉住丈夫:“你瘋了吧?吼惜惜做什麼?”
南俊良銳利的眼神微微一顫,唇瓣翕動,消了聲。
他本來也沒打算對女兒發火,隻怪剛才池蒼山那通電話,讓他理智潰散到邊緣。
妻子柔軟的手臂勉強安撫下他的失控,停止遷怒,嗓音壓下來,看著南惜沉冷威嚴地開口:“這樁婚事到此作罷,池家那小子你就算再鐘意,除非我死,你休想嫁他。”
南惜盯著祁景之攔在她身前蜷住的手,忍不住眼眶一熱。
從今天下午起,她不止一次感受到家人毫無保留的偏愛。
其實池昭明說的沒錯,兩家聯姻牽涉甚廣,這個節骨眼鬨分手,取消婚約,不止是他們倆吵個架,拉黑聯係方式這麼簡單。
也不止是南俊良打通電話把池蒼山罵一頓這麼簡單。
心口血液滾燙而洶湧,淚意直逼眼眶。
南俊良見她眼睛紅了,竭力隱忍著憤怒,語氣生硬:“你哭也沒用,冇得傾。再讓我知道你偷偷見那個衰仔,你就彆想出家門。”
祁玥拽拽他袖子,不滿地瞪:“好好的話非要這麼說?”
她上前拉住南惜的手,安慰道:“爸爸也是太擔心你,他氣壞了,不會說話。池昭明那孩子,本來以為就是平庸了點,無傷大雅。可他這次居然能乾出這種勾當,可見人品就有瑕疵。”
祁玥輕拍女兒的手背,語重心長地繼續勸說:“寶貝你還小,不懂男人。男人出軌隻有零次和無數次,你這次原諒了他,他以後隻會越來越過分,再怎麼道歉和保證都沒用。爸媽是不想看你跳進火坑,乖,聽話好不好?”
南惜翻過手掌,握住媽媽。
祁玥無比擔憂地看著她,生怕女兒還執迷不悟。
祁景之立在一旁,唇線也抿得筆直。
南俊良麵色鐵青,好像真隨時準備把她綁起來,關進房間。
“爸,媽,哥哥,我決定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抬眼時,眉目清亮而澄澈:
“我要退婚,和他一刀兩斷。”
早在看見那張照片時,她就不打算繼續了。
那是蓋住墳墓的最後一抔土,徹底埋葬了她愚蠢荒唐又可笑的青春。
喝完保姆陳阿姨煮的薑湯,南惜回房睡覺。
這一覺睡得很安穩。
雖然醒來時眼角似乎有淚痕,但完全不記得夢到過什麼。
池昭明還在換不同號碼打給她,發短信,南惜索性把手機關掉。
她原以為分手會傷心到肝腸寸斷,會像電視和小說裡那樣哭得昏天黑地,甚至想要尋死覓活。
但很奇妙,除了無法避免的抽絲剝繭般的痛,和回憶起那些舊時光的難過和唏噓,剩下的竟然是輕鬆。
好像困在籠子裡的靈魂終於飛出來,重獲自由。
平心而論,她並不想要田蕙雲那樣的婆婆,如果不是和池昭明難以割舍的青春,她這輩子都要躲那種女人遠遠的。
許是因為這兩年的太多憋屈和失望,她到現在才恍然發現,對池昭明的感情已不再強烈,執著,非他不可。
雖然心臟還是會痛,裡麵變得空落落,被連根拔起的地方滿目瘡痍。
但一定會好起來的,她想。
坐在門口浮橋上,一雙瑩白如玉的腳沒入清澈浩蕩的溫泉水中。
南惜看著自家莊園四周——京城絕無僅有的,為私人專屬的連綿青山,鏡麵般的天然大湖,以及這片土地之上的廣闊天空,美好得仿佛所有不幸都隻是一場噩夢。
聽說池蒼山在波士頓,過兩天才能回來,也不知是真的,還是故意拖延,對這樁婚事還心存僥幸。
但隻要南惜態度堅決,南俊良就不慌,帶著妻子繼續出門度假。
他們下午就走了,晚飯隻有南惜一人。
法式設計的莊園主樓被華麗的洗牆燈勾勒出優雅輪廓,白牆黑窗框,都落進暖黃色燈影中。
南惜也在這片燈影裡,吃著陳阿姨準備的飯後果盤,坐在屋前台階上,看低處綠油油的草坪,被狹長的人造水池和主乾人行道隔開成兩大塊,明亮路燈下每塊地磚的花紋都清晰可見。
小時候,祁景之常陪她在那兒跳房子。
祁景之年長她六歲,嫌她幼稚,但還是願意陪她玩。
從小到大,他帶她的時間比保姆多。
臨近九點,龍湖邊放起了煙花,一簇一簇的彩色,點亮此刻隻屬於她的這片夜空。
南惜仰望著,頭頂忽然罩下一隻溫暖手掌。
手的主人把她的腦袋當支撐點,坐到旁邊,順手薅一把她的頭發。
南惜撩眼看亂糟糟的劉海,撇嘴:“彆以為你給我放煙花,就可以為所欲為。”
祁景之哼笑了聲,搶走果盤裡最後一顆車厘子。
晚上九點,餘沭陽的老板依舊在辦公室。
他接完安保電話,急忙敲響總裁辦大門。
“進。”裡麵傳來池靳予冷淡的嗓音。
餘沭陽走進去,看了眼沙發上吊兒郎當坐著的薄慎,略微點頭打了個招呼,向池靳予彙報:“池總,安保隊長說二少爺在公司附近被打了,傷得很重,剛送去醫院,警方要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