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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錄 一(1 / 1)

南北戰爭結束後二十三年,我停止向紐約時報的周刊投稿,並將剩下的手稿付之一炬,等到過去的回憶化為灰燼,我和安娜·伊萬諾娃底價賣掉第四街的房子,動身前往得州的達拉斯。

我未曾想過離開居住十七年的街區,但一切都變成了我不認得的模樣——那年盛夏我倆在哈德遜河邊眺望遠景,當一條蒸汽船噴著濃煙向我們靠近時安娜忽然扶著我暈倒,我當即嚇個半死,趕緊和海員把她抬到附近的維希涅夫斯卡診所,十天後我們收到肺氣腫的確診報告,此後安娜便臥床養病。當醫生通知她可以下床,安娜找來一張地圖計劃起南遷,並坦白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我以擁抱回應了我的妻子,並最終敲定達拉斯作為我們的新居。

在這座南部小城,我們的生活平淡而充實地展開。我讓安娜靜養生息,可她執意要進電報廠當調度員,坦言那裡“乾一休一”的製度吸引了她。而我則受達拉斯晨報的聘用,成為了眾生可憎的編輯——周一到五每天花三小時寫稿,禮拜六休假,禮拜天為街區的書會撰寫《新自由民》。除開月初一整天的體檢以外,我們的生活閒適而漫長,也養成飯前淺酌貝靈哲酒的習慣。

一天,安娜告知我要跟同事換班,所以不能在家吃飯。我匆匆吃過晚飯,從櫃子裡翻出酒瓶和杯具,打算獨享昨晚剩下的葡萄酒。

倒酒這方麵我一竅不通,可安娜總是讓我來做,然後在旁邊嘮叨杯子裡的酒不要超過三分之一,好像她才是深諳此道的行家,而此刻我卻能無視這條小小的規矩,放任酒漿滿溢……在我的舌尖就要觸及桃紅色的酒麵時,門鈴驟響,我有些驚慌地放下杯子,白天我們的公寓時常被人拜訪,可這般夤夜造訪的惡客真是頭回遇見。

“嗨,吉爾蒙·格羅斯,好久不見。”

門外站著的是戴維·墨菲——我在紐約的同事兼摯友,他在德文紐約日報工作,是一個致力於移民事項的弗吉尼亞人,也是1871年我從北德意誌勞埃德航運公司的船隻走下來認識的第一位美國人。

墨菲先生說話素來簡潔乾練,三兩句就讓我弄懂了他的來意。原來他被報社外派到南方考察,今夜火車在達拉斯停靠,聽聞故友在此便登門拜訪。幾句寒暄過後,戴維以第二天要趕往休斯頓為由要走。

“你確定不留下來喝一杯嗎?”我輕輕晃著盛滿紅酒的高腳杯,“很久沒有安娜之外的人陪過我了。”

戴維停住了腳步,收回了剛要去抓門把的手:“既然你邀請我,那我簡單聊幾句。”

當我忙於把杯具弄得哐鐺作響時,戴維隻是安靜地坐著,用一種既寵溺又愚弄的眼神盯著我,在我印象裡他曾用這眼神望著曼哈頓救濟站的孤兒。

我終於忍無可忍:“能不能彆這樣看著我。”

“抱歉,朋友。”戴維伸手抓了抓蓬鬆的頭發,“但我有討喜的消息要告訴你。”

“賣關子對我沒用,有屁快放。”

“艾夫林·米勒帶著新作《美國煉獄》重回文壇了。”

“難道你不先向我介紹一下這位米勒先生嗎?”

“天哪!還在紐約的時候,他就住在你們隔壁,難道你不知道鄰居是大作家嗎?”

我在狹窄的客廳裡繞了一圈,然後坐在我和安娜經常相擁而坐的沙發上,“即使安德魯·約翰遜搬過來,我都不會瞧上一眼。”

“世界如此廣闊,你卻甘願把自己困在一方天地。”戴維緊挨著我坐下,“不過計較這些也無益——艾夫林認識幾名內戰軍官,其中一個準備在達拉斯舉行晚宴,邀請曾經的連隊參加,我作為外人也收到了邀請。如果你開口,受邀請的就是你了。”

“我很久沒交際了,我認為這是浪費時間。”

“吉爾蒙,除了安娜有誰比我更了解你?我不否認你產出過諸多佳作,但寫文章不僅僅隻有閉門造車……你記得你寫的《民族英雄洛林》嗎?”

“有點印象。”

“時間有些久,我來幫你撿起記憶。”墨菲先生開始板著手指頭數數,“你實地考察了一周時間,上訪當地三家工廠,找了四家報社……”

過去的回憶漸漸浮出水麵,此刻的我就像一名年邁的礦工重新走進年輕時開采的礦洞,一邊摸著岩壁上的晶簇一邊發出感慨,“但沒有一處有洛林存在過的跡象,當地報紙也沒有過多記載。”

“但你如果沒去周四的舞會,就不會結識洛林的堂兄,也許就徹底與此人的痕跡失之交臂,我記得那時你說滿腦子都是創作的靈感。”

此刻老友的話句句都摳響了我的心弦,也漸漸將我推向無地自容的深淵。可能是他不想讓我太難堪,留下請帖後不辭而彆,起初我把整件事拋在腦後。當兩周後的一天,安娜打掃時發現茶幾上落灰的請帖並委婉勸我赴約,我才正視起這事。請帖的主人叫伊森·考斯特,是達拉斯一位頗有來曆的原住民,一生大器晚成。主要事跡是1856年時任北方某軍團的上尉,在裡士滿與羅伯特·李對峙,戰爭結束後卸甲歸田,從祖父那裡接手了一座占地不小的庭院。

這些信息莫名勾起我的興趣,直到今天我還時常探討自己參加宴會的動機,當時的我似乎掉進了愛倫·坡的厄舍府,做出在今天看來匪夷所思的決定。

兩天後,我在家門口攔下一輛驛站馬車,隻用十分鐘的車程就到達了目的地,才發現步行似乎更加快捷,白枉了一美元的車費。接待我的是位文質彬彬的先生,車夫親切地叫他克勞伯,而我沿用了這個稱呼。

我們在通往廳堂的走廊上遇到了第一波客人,克勞伯讓我留步,並殷勤地向我介紹眼前的男人,“在戰爭中,史密斯先生曾表現出非凡的行動力,助考斯特長官取得屢屢戰功。”

我絲毫不懷疑這句溢美之詞的真實性,眼前的男人約有六點五英尺高,身上的西裝不如說是壓抑一匹猛獸的鎖鏈,酒杯在他手裡如一隻小巧的水晶寶盒,盛著液態的瑪瑙。

這時另一個男人從側邊走來,幾乎以小婦人的姿態抱住高大的史密斯,然後尖聲大喊:“歐文!我快有十年沒看見你這張老臉了。”

“蘭格·登裡爾,我真得好好跟你聊聊……克勞伯,帶這位先生到彆處逛逛,至少讓他見見主人。”

我點頭告彆了久彆重逢的兩人,跟著克勞伯來到三樓,終於在旋轉樓梯上碰見了一切美好事物的擁有者——晚年得意的伊森·考斯特如同得寵的孩子活躍在一幫賓客中間。

我僅僅問候了一句,考斯特先生就將周圍的朋友支開,把耳朵湊近要我介紹自己。我沒有直奔主題,而是從艾夫林·米勒談起,再提到戴維·墨菲,最後才是我自己。考斯特先生也跟我聊起他的家人,特彆是他心愛的妻子,這促使我吐露心聲,告訴他安娜生病後我的人生一事無成。

“陪格雷琳看病的兩年,我幾乎什麼也沒做。”

妻子是一個男人永恒的羈絆,伊森·考斯特拍著我的肩膀說道。當我向莊園主人詢問他夫人的現狀時,考斯特先生微笑不語,克勞伯見狀立刻轉移了話題……

總之,與考斯特先生交談令我心情大悅,之前我沒想過他會如此健談。當我被人流裹挾來到下麵的花園,正碰見親密無間的史密斯和登裡爾從旁邊走過,他們朝我詭異地笑笑,我心頭猛然一驚,突然懷念起考斯特先生的笑容。

十幾分鐘後,主桌的一支燭台突然熄滅,人們紛紛把手舉過頭頂,才發現飄起了小雨。史密斯先生提議移步室內,不要讓意外掃了大家的興致。我跟隨人潮來到了廳堂,這裡的造景與外麵截然不同,也能看出主人對室內外裝飾的品味迥異。等到一些賓客因為夜深離去,我想起瞧一瞧時間,這時發現我的懷表掉在外麵了,我本想拿上表走人,興許還能接安娜下班,考斯特先生和他兩位怪友走過來邀我共飲,我便打消了早點回去的想法。不知過去了多久,有人自薦用角落裡塵封的鋼琴奏樂一首,在大家都安定於悠揚古樸的琴聲,我才得以來到庭院尋找遺落的懷表。

外麵隻有收拾殘局的仆人和幾個賞雨的賓客,遠處響起幾聲悶雷,雨也下得更大了。我加快了腳步,剛要進門時險些撞上主人伊森·考斯特。我向他行了個禮作為道彆,但他急著往外趕所以沒理我,我目視他向花圃那邊走去,而在他途徑的一根柱子後麵,一隻槍管伸了出來……

雷聲更響了。

有人發現地板上頭部中槍的考斯特先生,兩個女仆尖叫著躲開沿著石磚縫流淌的鮮血,客人們先是從房間裡衝出來,然後一哄而散。

等所有人都散儘,恐怕連凶手都無影無蹤的時候,一個濕漉漉的年輕人從花圃飛奔出來,撲在考斯特先生身上,再大喊著跑回屋裡。

誰會暗殺德高望重的伊森·考斯特?他是為了報仇還是受人指使?而趴在屍體上的又是誰?

空蕩的莊園隻剩下我一人。慘白的閃電劃破夜空,我借著轉瞬即逝的亮光瞥向懷表——八點四十分二十三秒,此時的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時刻將顛覆我剩下的人生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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