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昏黃,給古老樸素的佛寺鍍上一層金光。
在今日,向來以祥和寧靜著稱的菩提寺久違地迎來了一群喧鬨的客人。
恒真躲在房間裡沒有出去。
屋裡的光線很暗,星星點點的光亮來自於台上的香燭。煙霧冉冉上升,在觸及到屋頂時被撞個粉身碎骨,然後慢悠悠地四散飄零。
修行之人五感敏銳,即便門窗緊閉也能聽見外麵傳來的嬉鬨聲。
這些聲音來自五宗的孩子們。
恒真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他垂下眸子,沒有動作,像是一具快要風化的雕塑,輕輕一推便會化作塵埃消散。
屋外陌生的音色在喊著“師兄”“師姐”,稚氣的嗓音和當年的一聲聲呼喊重疊,宛如道道鎖鏈將他穿透。
恒真盤坐在蒲團上,微弱的光亮落不進他眼裡,無法言說的愧疚從四麵八方湧上來,潮水一般沾濕了他的衣袍。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碰”
一聲巨響打破了房間裡的氣氛。
恒真回頭看去。
大開的房門將絢麗的夕陽框了起來,燦爛的顏色如水流一般往屋裡擠。
一個身著雲水藍的小孩“噠噠噠”跑進來,一邊喊著“有人要在寺廟裡殺生啦”,一邊躲到他懷裡。
抬起頭,一雙水潤潤的大眼睛裡滿是乞求。
像隻還未褪去絨羽的小鳥,乖乖的、軟軟的、暖烘烘毛絨絨的。
恒真還沒搞清楚狀況便聽外麵傳來並不陌生的嗓音。
“這個竹笑,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他。”
一個女修出現在門外。
雲水藍的宗服飄逸清新,在她身上卻彆有一番灑脫滋味。嘴上說得凶,佩劍卻還老老實實待在腰間的劍鞘裡。
雙手雙腳上各掛了個小孩,後麵還跟著一群。
是他們的師妹,當年像個小炮仗一樣,一點就著。
現在······也是師姐了嗎?
“謝師姐行行好饒了他吧,笑笑知道錯了。”
一個小少年搖著她的胳膊,漂亮的狐狸眼睜得圓溜溜的,純真無暇惹人憐愛。
“謝師姐,饒他狗命啊。”
水墨玄衣的小少年抱住她的大腿,假哭起來。
“江行止,你哭得好假。”
竹笑從恒真懷裡冒出個頭來,忍了又忍還是沒管住嘴。
“師姐你打死他吧。”
江行止兩手一鬆,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站起身。
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抱了一路大腿的人不是他。
竹笑朝他扮鬼臉吐舌頭,在接收到自己師姐冷冰冰的視線後又像個鵪鶉一樣把頭縮了回去。
“疏舟師姐,菩提寺內不宜動武。”
少女拽著她另一邊的袖子,嚴肅認真的表情仿佛真的隻是在就事論事,不帶一點私心。
“師姐。”
抱著她另一隻大腿的少年也想求情,略微思索後吐出幾個字。
“師姐,他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