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村。
二黑子推開一扇滿是鏽跡斑斑的鐵門，把沈烈請了進去。
沈烈扶著老婦人，打量著院子。
一眼看去就兩個字：破敗。
沈烈忍不住詫異地看向二黑子，他在外頭好歹是混道上的，還是個帶頭的，家裡怎麼這麼寒磣。
“小沈，快裡麵請。”老婦人熱情地衝沈烈招呼道。
“打擾了，奶奶。”沈烈笑著回道。
院子破敗。
三間瓦房更破敗。
走進屋裡，隻覺得四處都是黑漆漆的，這是常年沒人打掃又煙熏的結果，隨處可見的牆皮脫落，而且棚頂也沒有吊棚，露出上麵粗木的房梁，以及用高粱杆和著黃泥做出的屋頂。
一個滿臉臟兮兮的小男孩，扶著一個三十上下的女人，從旁邊的屋裡走出來，女人臉色蠟黃，不住的咳嗽著，雙腿似乎無法著力，大半個身子都壓在小男孩瘦弱的身體上。
小男孩見到生人，臉上滿是緊張地往女人身後躲，女人虛弱地衝沈烈笑了一下，“這孩子怕生。”
二黑子趕緊過去扶住女人，並安慰小男孩道：“九生，這是舅舅的朋友，叫沈叔叔。”
小男孩往女人身後躲得更緊了。
“都彆站著了，快讓小沈坐下。”老婦人催促道。
幾人圍著一張圓桌坐下。
女人的腰不好，坐著一個帶靠背的椅子，椅子後麵墊著一個厚厚的墊子，小男孩九生則躲進屋裡，任憑女人、老婦人、二黑子怎麼叫，就是不出來，躲在門縫後麵偷偷看著沈烈。
“我外甥，今年六歲，自閉症。”二黑子尷尬地衝沈烈說。
“孩子還小，得治。”沈烈道。
“嗯。”二黑子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拿過來一副碗筷，用紙擦過後放到沈烈麵前。
沈烈忍不住在心中感歎，在外麵牛哄哄的混混大哥，竟然是這樣的家境，同時想起以前在法製欄目上聽過的一句話：社會上百分之八十的犯罪，都源於原生家庭的不幸福。
桌上一共四個菜，一個湯。
最體麵的是一道紅燒鯉魚，隻是這條鯉魚不大，最多半斤的樣子，是小外甥九生早上去河裡抓的。
在老婦人極力的要求下，沈烈夾了第一筷子。
這是當地的習俗，家裡有客人，吃飯的時候客人要先動第一筷子，夾桌上最好的一道菜。
魚的味道竟然很鮮。
沈烈詫異地看向老婦人，老婦人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笑著說：“我眼睛看不到了，就讓杏兒給我下料，九生給我燒火，這魚啊做了一輩子，方法早就刻在心裡頭了。”
“奶奶，這魚的味道比五星級大飯店裡的都好吃。”沈烈笑著誇讚。
“五星級……這是啥意思？”老婦人疑惑道。
“就是最好的飯店。”二黑子解釋道。
“不敢當不敢當，我一個鄉下老婆子，怎麼敢跟人飯店裡的大師傅比。”老婦人連忙擺手。
一頓飯吃了半個多小時。
吃完飯後。
老婦人讓二黑子去把缸裡的水挑滿，沈烈臉上的神情一緊，二黑子杵在原地，氣氛立刻凝重起來。
“小沈，放心吧，小二他不會跑的。”老婦人突然將手放在沈烈的手上，笑著說。
二黑子拿著扁擔離開了。
二黑子的姐姐端著盛了飯菜的大碗，扶著椅子回到房間裡喊九生吃飯。
“小沈，陪奶奶聊一會兒？”老婦人笑著說。
“奶奶你說。”沈烈道。
“我們家小二是個可憐的孩子，他在外麵可能做過一些錯事，但他的心不壞，彆人都因為他蹲過五年牢瞧不起他，卻都不問問當初他是為什麼進去的。
小二爹媽去的早，留下他和大丫跟著我這個瞎眼的老婆子一起生活，這兩個孩子讀書都好，可家裡的條件苦，吃了上頓沒下頓，拿有錢供他們讀書，於是都下來去打工了。
大丫打工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外地的小夥子，談戀愛結婚，本以為這以後的日子就好了，小二也重新回到學校裡複讀，準備考大學，可沒想到大丫嫁的是個畜生，在外麵和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還打大丫，直到醫院打電話到村裡，讓去簽字手術，我才知道……”
老婦人聲音哽咽，但空洞的雙眼裡，卻是再也擠不出一滴眼淚，頓了一下繼續道：“我本來不想讓小二知道，可也怪自己不中用，去醫院的路上摔斷了腿，最後還是被他知道了。
大丫做完手術，醫生說腰椎上的一塊骨頭傷得太嚴重，以後都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站起來了。
小二氣不過，去找大丫的婆家理論，結果被他們找來一群親戚圍著打，他們十幾個人打小二一個，小二從地上撿起一把刀反抗，結果劃破了一個人的脖子，那人躺在地上再也沒能站起來……”
老婦人的話再度停頓，這次過了足足五秒鐘，聲音艱難地衝沈烈問：“沈警官，小二這次犯的事，嚴……嚴重麼？我就是想知道，小二他……他還有機會給我送終麼？”
老婦人抓著沈烈的手在顫抖，空洞而又乾涸的眼眶裡，凝聚出一層霧氣，滿是道不出的悲傷與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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