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了楊越乾淨沉穩的腳步聲——當然,此刻他是獵獵袍袖加身的“縣令王奮”。
推門而入時,楊越舉止規矩、眉頭微蹙,一副畏畏縮縮中閃著誠惶誠恐的模樣。
“劉大人,您可醒了!昨夜匆忙設宴招待,若有怠慢之處,還請海涵啊!”
楊越低眉順目,語調謙和得倒有幾分卑微。
劉勉捂著額頭擺手:
“罷了罷了,你這小小縣令,也沒什麼意思,倒是這東海的煙灰味兒讓我醒得快。”
楊越心神微動,卻不動聲色地笑陪著:
“唉,東海這地兒和您京中比確實狼藉了點,左右瑣事太多,也難免疏漏。”
他頓了頓,目光有些小心翼翼。
“大人您昨夜提起,說今日要處置縣衙後院的爛賬,不知是直接吩咐小的,還是另有安排?”
劉勉大咧咧揮手,不耐煩地打斷:
“什麼賬不賬的,閉著眼都能收拾。今日我倒突發奇想,城中來一回,不如先巡視巡——看看你這東海究竟都爛成什麼樣子。”
這話說得灑脫,卻夾雜著淡淡的譏諷。
楊越聞言,適時擺出了一副不安神色:
“大人親自巡視,真是這草民百姓的福分!小人不才,定將隨行備車,提前準備好一切。”
半個時辰後,劉勉坐上了楊越親自安排的敞篷馬車,滿意地嘖了一聲:
“倒還算有幾分精致模樣。”
隨即拉開車簾,用手指蘸了蘸窗邊某塊抹不乾淨的泥灰,嗤笑。
“不過細看這破衙門,還真夠寒磣啊!”
楊越依稀能察覺出劉勉眼中的玩味和壓迫感。
他低頭佯裝心虛,恭敬地道了個歉,心中卻如貓抓般快速思索對策。
馬車緩緩穿梭在狹窄的街巷間,城中景象分外雜亂:
青瓦房舍間冒著炊煙,掩映著一些被風沙侵蝕的土牆,偶有孩童光著腳跑過,拖著一截斷木當玩具。
劉勉時不時挑一挑濃眉,皺起鼻頭對一旁的“王奮”道:
“你東海到底怎麼了?這可是好端端的縣城,怎瞧著像兵災後的破村。”
正說著,馬車突然停在了一片寬闊的開闊地前——
這地方慘遭一番轟塌,地麵還殘留幾片烏黑的爆裂痕跡,瓦礫堆間錯落地立著一大片純白帳篷。
劉勉狐疑地跳下車,走了幾步,低頭踢開腳邊的一塊碎磚:
“這是什麼?你這當縣令的,是不是還開了個廟會不成?”
楊越眉頭微挑,卻跟得一拍即合,麵上斂得極快,隻垂首肅然解釋:
“回大人,這可不是普通的東西。是下官命人連夜趕製的帳篷,為災後難民臨時安置的掩護所。”
他說罷,大步走向那片帳篷群,彎腰指了指其中一塊帳布:
“大人請看,帳篷乃下分彆從東海縣本地砍伐的竹子為骨架,加上草料和打磨後的細皮革製成,把竹竿削直打磨,皮革再多次蒸煮、烘曬,既能防風雨,又通風透氣,搭建起來也相對簡便。”
劉勉細細打量著麵前這白得晃眼的小帳篷,抬手摸摸其結實的布料,頓時露出了兩分驚訝神情:
“不得不說,這玩意倒是真紮實。你這小縣令,竟然還有這樣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