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話音落下，步離人隻覺一股難以名狀的沉重感，如鉛塊般壓上眼皮，且愈發沉重。
一股無可抗拒的強大力量如洶湧潮水，不由分說地狠狠拉扯著他的意識，將其拽入無儘黑暗深淵。
當他再次緩緩睜開雙眼，入目之處，竟是一片廣袤無垠、神秘莫測的海洋。幽藍的海水在黯淡的光線中泛著詭異的光澤，一眼望不到邊際。
這裡沒有一絲水流的湧動聲，沒有魚兒穿梭的響動，周遭靜謐得可怕，仿佛時間都已凝固，唯有無數大小不一的氣泡，如同夢幻般的精靈，在他眼前悠悠漂浮。
有的氣泡小巧玲瓏，閃爍著細碎的微光；有的則大如巨球，慢悠悠地上下沉浮，仿佛在訴說著這片海洋不為人知的秘密……
“就在這死寂如淵的噩夢中，傾儘所有代價，償還你犯下的滔天罪行吧。”
恐懼孤獨深植於生物本能的底層，即便是茹毛飲血、野性難馴的野獸，也無法掙脫這本能的束縛。
成功懲治了這兩個罪有應得的步離人，星期日心頭翻湧的怒火漸漸平息，理智重回心間。
他不疾不徐地轉過頭，恰似一位冷靜的審判者，正將目光投向即將被裁決的罪人。
那目光中裹挾著令人膽寒的審視與如山般沉重的威壓，再度分毫不差地落在丹蘭身上，厲聲質問道：“你，既身為一名向來備受眾人尊崇與愛戴的醫師，本應將救死扶傷奉為一生堅守的使命。”
“可究竟是被怎樣的惡念蒙蔽心智，出於何種不可告人的緣由，竟墮落到做出這等令人唾棄、有違人倫的苟且醜事？”
話已至此，丹蘭心中已然明晰，不管自己再怎麼裝傻充愣，都隻是徒勞，索性抬手捂住雙眼，縱聲大笑起來。那笑聲在空氣中肆意回蕩，不知是解脫，還是無奈。
星期日眉頭微微蹙起，隻見丹蘭一邊縱聲大笑，一邊悲愴地呼喊著：“救死扶傷？救死扶傷又如何？我一心一意地救死扶傷，積德行善……可命運對我何其殘忍！我耗儘心血，卻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救不了。”
她的聲音逐漸哽咽，身體也開始劇烈顫抖：“眼睜睜看著她在病痛中掙紮，我卻無能為力。這到底是為什麼？命運這般待我，到底哪裡公平？”
星期日對此雖早有心理準備，可此刻，麵對丹蘭的悲戚與絕望，仍忍不住心中一沉，沉默良久。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堅定且嚴肅，沉聲道：“即便如此，這也絕不能成為你傷害這些無辜孩子的理由。”
“連一幫傻子都能有擁抱光明，直視太陽的權利，而我的女兒卻終其一生都隻能生活在一片黑暗中……”
說到最後，丹蘭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淚水奪眶而出，猛地放下捂著臉的手，眼眶泛紅，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星期日，用儘全身力氣怒斥道：“這到底憑什麼！”
“他們根本不是天生如此！”星期日怒目圓睜，大聲駁斥，那搖曳的光影恰好打在他冷峻的麵龐上，明暗交錯，“若不是你們這群人為一己私欲使用模因病毒，他們本可以和正常孩子一樣，在陽光下肆意歡笑、追逐夢想，擁有完整美好的人生！”
“我不過是拿回本就屬於我的東西！”丹蘭眼神瘋狂，語速極快，話語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些孩子在娘胎裡就被查出患有各種嚴重疾病。當初，若不是我苦口婆心，一個個說服他們的父母，墊付醫療費，由我治療，讓這些小生命得以降生。”
“沒有我，他們連看一眼這世界的機會都沒有！我辛辛苦苦救下他們，難道就不該有回報嗎？我女兒在黑暗中受苦，難道就該這樣？這公平嗎？”
丹蘭繼續聲嘶力竭地怒吼，一句緊跟一句，中間幾乎沒有停頓：“我救了他們！是我救了他們！我付出那麼多！可我女兒呢？什麼都沒有！我隻是拿回屬於我的，這難道也有錯嗎？”
“你所謂的‘拿回’，建立在無辜孩子的痛苦之上。從你選擇用錯誤方式滿足私欲起，就已背離醫者仁心，這絕不是你為所欲為的借口。”星期日目光如炬，坦然直視丹蘭的雙眼。
“人在麵對命運的不公時，確實會陷入痛苦與掙紮，但這絕不是我們放棄底線、傷害他人的理由。人性的光輝，本就體現在麵對困境時，依然堅守善良與正義。”
“正義？善良？”
這幾個字如利刃刺心，原本激動咆哮的丹蘭猛地一怔，突然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雙肩隨之一垮，臉上憤怒的潮紅也跟著褪去。
可緊接著，她臉上浮起扭曲笑意，抬手緩緩遮住部分麵龐，仰頭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誕的笑話。
“這種垃圾，早在我決定辭去丹鼎司司鼎一職的那一刻就丟了！”
“這些絕非你所唾棄的垃圾，”星期日目光凝重，微微搖了搖頭，“而是人類獨有的高潔品質。它們不是刻板生硬、一成不變的教條，而是在洶湧的現實浪潮裡，審慎權衡多數人福祉與個體私欲後，做出的艱難抉擇。”
“像你這種站在道德高地侃侃而談的人，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丹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冷笑著嘲諷道，“你根本沒經曆過我的絕望！當你站在生死邊緣，看著至親在痛苦中掙紮，你就會明白，所有人都會自私！”
“我隻是想救我的女兒，難道就因為那些所謂的正義、善良，這些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我就要眼睜睜看著她在黑暗中、病痛中度過一生？在我的世界裡，女兒就是我的一切，是我生命的全部意義！”
星期日望著陷入瘋狂與絕望交織中的丹蘭，眼眸中閃過一絲悲憫，卻並未因她的激烈言辭而有絲毫動搖。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徹底沉澱，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穿透空氣，直直鑽進丹蘭的心底。
“誠如你所言，自私，深植於人性幽微之處，是鐫刻在靈魂深處的天性，更是如影隨形、難以掙脫的劣性。”星期日輕闔雙眸，長睫輕顫，麵上閃過一絲痛苦神色，仿佛被往昔沉痛回憶狠狠揪住。
須臾間，他再度睜眼，眼眸中似有熊熊燃燒的火焰，目光堅定得仿若能穿透一切阻礙：“但恰恰因為這是人性的弱點，是橫亙在良知前的阻礙，我們才絕無半分借口去姑息、去縱容它肆意妄為，而是必須竭儘全力去戰勝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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