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有信心陛下會促成此事,是因為這符合陛下的利益。”
夏景昀此刻正坐在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一處極其普通的賭坊後院,對著麵前的蘇元尚和呂一解釋道。
“朝中四派,太子派、淑妃派、秦相派,再加上我們。陛下和太子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因為太子已經當了太多年的儲君,身邊已經有了一個成熟的東宮機構和大批下注未來的人。接下來,要麼太子逼宮陛下,要麼陛下廢掉太子,誰也不想再維持現在這個局麵十年。”
“但是太子要想逼宮,實力還遠遠不夠,陛下廢掉太子,實力雖然夠了,但他卻要考慮著朝局。唯有將太子廢掉之後的局麵搭建起來,他才能動手,這個局麵要到什麼樣呢?那就是淑妃、我們、秦相,能夠三足鼎立,彼此牽製,同時又要防止任意兩派聯合起來,能夠威脅到皇權,所以又要對勢力最強的淑妃,以及秦相,進行暗中的削弱和打壓,同時還要確保不激起他們的反彈,以防他們被逼急了跟太子聯係到一起。”
“這些隻是我結合了幾位相熟的老者給予的半生智慧,以及和蘇先生一起推演之後,形成的猜測,但在陛下當初趁機對英國公削權之後,又多了幾分肯定。”
“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行事的方略,隻要我們扣著這麼脈絡來,就不會出太大的事情。”
如今已經隱入市井江湖,悄然開始攫取地盤的呂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今後行事,也會照此方略。”
夏景昀笑了笑,“跟你說這麼多,當然有讓你知曉接下來麵對一些難題時候該如何自行決斷的意思,但更多的,還是讓你知道,我們的情況在一天天變好,對伱的支持也會一如既往。”
“同時。”夏景昀揚了揚手裡的一個小盒子,這是方才趁著混亂,讓呂一命人潛入廣陵會館,偷來的一些原稿,“這裡麵的東西,將會發揮大作用,你這是在短短的時間就立下了大功勞。”
呂一擺了擺手,“偷雞摸狗的事情,上不了台麵,公子客氣了。”
夏景昀很認真地搖了搖頭,“雞鳴狗盜,聽起來的確有些低賤。但就如工具,隻有適合與否,不在乎貴賤之分。江湖奇招,往往就有奇效,這也是你奉獻的意義,我對所有的貢獻都是一視同仁。”
呂一麵露感動,點了點頭,然後有些遲疑道:“咱們這回就這麼鬨一鬨真就能把禮部侍郎的位置送到王郎中手裡?”
夏景昀歎了口氣,“帝心如淵,誰知道呢,隻能說,可能性很大。”
他看著呂一,“你讓你手底下人千萬跟住那兩個大儒,一定不要跟丟了,回頭我有大用。你現在地盤不大,如果手底下沒什麼信得過的人,你就親自去。”
夏景昀說得鄭重,呂一也沒馬虎,立刻點頭,“公子放心,我這就去安排。”
蘇元尚默默看著這個後輩,眼中露出十足的欣賞,甚至帶著幾分佩服。
他雖然年紀尚小,但卻有一種以天地為棋盤的氣魄,什麼君王、重臣,在他眼中,都熄滅了光環,隻是一個個平等而可以被衡量的棋子而已。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又能俯首民生,為生民疾苦而在意,重情重義,半點沒有書裡所說的梟雄該有的絕情滅性和冷血。
挺好的。
蘇元尚端起茶盞,輕輕抿著。
——
江安侯府,正堂之中,公孫敬背著手來回踱步。
“大哥!”
一個小弟快步衝進來,“廣陵會館那邊結束了,公子已經離開了。”
公孫敬長長鬆了口氣,坐回椅子上,“那就好,那就好。”
小弟猶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湊過去小聲道:“大哥,你之前說的那個,還弄不弄了?”
公孫敬疑惑道:“什麼?”
小弟麵露激動,“就是奪權,架空啊!”
公孫敬嚇得一腳踹過去,“放什麼屁呢!老子現在一顆忠心向公子,從來不會想那些歪門邪道!你們也給我老實點!”
小弟唯唯諾諾,有些委屈地揉著自己被踹的地方。
公孫敬歎了口氣,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你看看公子來了之後做的事,哪一樣是咱們能做的,咱們啊!就老老實實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說不定,比咱們之前在這侯府一家獨大的日子還舒坦呢!”
看著小弟將信將疑地離去,公孫敬搖了搖頭,不管他們信不信,反正自己是信了。
很多事,他都是看在眼裡,由不得他不信啊!
也不知道公子所說的將王若水推上禮部侍郎之位的設計到底能不能實現,要是那也成功了就簡直太厲害了。
之前娘娘和自己折騰了好幾年,也就將一個禮部侍郎李天風招攬到了麾下當牌麵,現在這才多久,前些日子京兆尹韓學明來要走了他們舉薦的都尉人選,遞了公文上去,就已經有一個京兆府都尉基本是板上釘釘了。
這樣的人,自己哪兒來的膽氣,也哪兒來的底子去招惹啊?
奪權?架空?
公孫敬搖了搖頭,端起茶喝了一口,“禮部侍郎啊!正三品啊!真的能行嗎?”
——
禮部衙門,王若水坐在自己的工房中,怔怔出神。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
膳部司郎中走了進來,他算是禮部這些郎中、員外郎裡,少有的跟王若水關係親近的。
“你說說你,沒事去湊什麼熱鬨啊!這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值當麼!”
聽了同僚的話,王若水苦笑一聲,“有什麼值不值當的,誰讓我撞見了呢!要是被人知道了我撞見了又不敢管,那才是真的出大事了。”
他早已經想好了說辭應對,膳部司郎中一想也是,“你啊,還真是倒黴。要是你今日不去祭壇那邊查驗情況,也不會從那兒經過,也就不會受那無妄之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