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二嬸不是個相處久了會熱絡起來的人,她身上從始至終都帶著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程雲總覺得她跟他們不一樣,跟大梨村,跟他從前見到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雖然在娘口中,二嬸不乾家務,也不下地,心思沒放在程家,隻等有機會便會離開,但……他一直沒敢對娘說,他心裡挺敬重二嬸的。
他眼中的二嬸,其實還有另外一麵。
她會刺繡,繡的花紋栩栩如生,比鎮上布莊衣服上的圖案好看千百倍;她從不大聲說話,不管彆人說什麼,她永遠一副淡淡的,置之事外的模樣;最重要的,她認字!他曾經看到過二嬸教三弟、四妹在地上寫他們的名字。
與君,與華……
真好聽。
跟村裡滿山跑的狗蛋、鐵柱、王二麻完全不一樣。
東屋內。
趙氏的大嗓門早傳到母子三人耳中。
程與君站在窗前,衝桌前正在刺繡的顧氏囁嚅道:“娘……”
顧氏低垂眉眼,手上動作沒停:“想去就去吧。”
得到首肯的程與君高高興興推門出去,看到正往外走的程雲:“大哥,我來幫你。”
程雲先是一愣,接著歡快地將輕便些的木桶遞給弟弟,二人並肩出了門。
程諾離開家的時候,救回來的男人還沒醒,藥材先不夠了。
男人傷得重,據何大夫說,他身上多處傷口,最嚴重的兩處在腰腹和腦後,尋常人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不死也昏過去了,他卻在陷阱裡一直熬到程家兄妹出現,可見此人意誌堅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他有沒有後福程諾不知道,程家卻要因為他破產了。
她手裡捏著程三虎賣黃猄賺回來的三兩銀子,站在濟世堂的藥櫃前:“剩下二兩賒賬行嗎?”
店小二上下掃了她一眼:“不行,我們開門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
此時,濟世堂二樓雅間內的兩個男人將這一幕儘收眼底。
“葛賬房,你說的就是她?”男人一身書生打扮,隻是衣料對比普通人好上不少,五官端正,雖算不上飄逸非凡,也有幾分灑脫氣質。
他手邊立著個年紀大約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回小東家的話,就是她。”
小東家伸脖子再次望了眼程諾,嫌棄地用手中折扇捂住口鼻:“孟南洲的女人就長這樣?難怪從前從未聽他提起過,原來是嫌她長得醜,不好意思說出口,怕丟人啊!”
“這姑娘長得,確實……”葛賬房無從反駁。
但就憑她敢在大街上大罵孟南洲兄妹,敢把裝雞屎的籃子扣在舉人妹妹頭上,她就不是一般人。
“你的消息不會有誤吧?”關長宏意味深長道。
“小的那日一路跟在孟南洲後頭,親眼瞧見兄妹倆進了榴花巷,出來接待他們的就是拒絕您三次的馮大夫,那地方小的陪您去了好幾回,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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