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曳動的燈火下,林念瑤緩緩落坐在林澤身畔。
“你現在該懂我的苦心了,哪有妻子會送丈夫去死?”
她眉眼怯怯,染著一絲委屈的淡紅,滿眼裡都是林澤的身影,一雙瞳像兩潭秋水。
“你隻消上一封折子。”
林念瑤的眼波繞著林澤緩緩轉著,“將事情甩給肅國公。”
往日,隻要林念瑤這般溫言軟語地求一番,林澤什麼都會聽她的。
隻因那時林澤想著,注定今生相伴到老,哪能讓自己家裡人受半點委屈呢。
如今再回頭看,他真是錯得離譜。
林澤的聲音很輕但是很堅決:“我乏了,你出去。”
林念瑤眸中秋水儘數凝住。
她不解,平日裡無往不利的一招怎麼就失效了。
“夫君?”
“替我將門帶上。”
林澤說得冷淡。
林念瑤也感覺到了林澤態度裡的冰寒。
成婚七年,她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虧我還為你著想!”
林念瑤“噗通”一下炸開,灑下怨氣,起身便走。
她的倩影消失在書房外。
丟下林澤一個人,孤零零地帶傷坐在書房裡。
最後北風掠過,“碰”的將書房的門撞到關上。
北風過後,天色暗得更沉。
林澤忍著痛,往身上上過藥,又纏好繃帶。
他舉起如豆的小油燈,從書架高處取下塵封多年的錦盒。
林澤撫落錦盒上的灰,指腹摩挲著錦盒的鎖扣。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潑婦撒潑一般的大吼。
“姑爺!老太君吩咐過了,你養傷就養傷,晚上在書房不要點燈,浪費燈油!”
像往日一樣,書房裡的燈應聲而滅。
老嬤嬤哼了一聲,得勝似地走了。
書房內,被斬落的半寸燈芯熄去最後半點零星火光,在書案上化作了灰燼。
一聲龍吟般的劍鳴滑過,林澤已將劍收回鞘中。
屋內似乎還殘存著林澤方才出劍的寒光。
寒光之下,油燈上殘餘的燈芯切口平齊,微微泛焦。
林澤將劍放回錦盒。
他沒再蓋上盒子,而是輕撫劍鞘。
劍鞘那冷而硬的觸感讓林澤瞬間回到十六那年,青州城下,浴血殺敵。
荒草的苦味、血腥氣、北風卷來的泥塵仿佛儘數縈繞在他的鼻尖。
林澤從懷中取出捂了一路的策論,壓在寶劍上。
薄薄的宣紙早已泛黃,上頭的墨跡從未褪色。
整份策論重新染上了他的溫度。
泛黃的宣紙露出的一角上記著兩個墨字,恰好是他真正的名字——崔澤。
林澤的指尖一筆一劃地撫過崔字。
“我本姓崔。”
崔澤字字鏗鏘。
崔澤想,林家不是他的歸處,林念瑤也不必再做他的妻子。
七年前他赤條條來了林家,何妨再赤條條地出去。
至於他走後,林家如何,與他何相乾?
……
廣平侯府內,崔澤處唯有月光,侯府老夫人的房裡卻是燈火通明。
林念瑤咽不下受的氣,跑到老夫人處來訴苦。
“我都是為他好,誰知他半點不領情!”
老夫人忙放下蓮子羹,罵聲中氣十足,大得足以震動頭上的瓦。
“反了天了他!”
“占著我林家的爵位,吃著我林家的飯,還敢砸我林家的鍋?!”
“明日我狠狠教訓他。”
林念瑤聽著老夫人的罵,心裡的氣散了不少。
但想起林澤對她的冷,她心裡又無端地湧出幾分不利爽。
“奶奶,明日他要是還拎不清呢?”
老夫人端起蓮子羹,用湯匙砸了一下碗璧。
“他敢!”
“就他那樣,屬王八的,隻會憋。我們林家的話他敢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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