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淅瀝,簷下的銅鈴偶爾被風撥動,發出清冷的聲響。
衛子歇推門而入時,溫北君正站在案前研墨。他今日未著戎裝,隻穿了一身素白長衫,袖口繡著極淡的雲紋,整個人清瘦得像是隨時會化進這滿室的書香裡。
"先生。"衛子歇拱手行禮,"您找我?"
溫北君抬眸,眼底含著極淡的笑意:"坐。"
衛子歇依言跪坐在蒲團上,目光掃過案上攤開的《山河誌》——那是溫北君親手修訂的孤本,邊角已經泛黃。
"許久未給學生上課了。"溫北君取出一柄木戒尺,輕輕壓在書頁上,"今日考校你。"
衛子歇一怔。自他出師以來,溫北君再沒用過這種教導學生的語氣同他說話。
"兵法第十三篇,"溫北君指尖點著竹簡,"背來聽聽。"
衛子歇垂眸,聲音平穩:"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
背到一半,他突然頓住——溫北君的戒尺正點在一個極不起眼的批注上。那是二十年前,他們共同追剿餘孽時,溫北君親手寫下的注解:"死間可用,不可儘信。"
"怎麼不繼續了?"溫北君問。
衛子歇喉結滾動:"先生今日......"
"噓。"溫北君豎起食指抵在唇前,另一隻手翻開下一頁。泛黃的紙麵上,赫然是一幅未完成的邊境布防圖,墨跡還很新。
"這個隘口,"溫北君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幾點猩紅,"你親自去守。"
衛子歇猛地站起,卻被戒尺壓住手腕。
"坐好。"溫北君擦去唇邊血跡,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明日天氣,"元玨雖死,北狄未平。邊關三鎮的布防,你要重新梳理。"
他說著,將一卷兵符推了過來。
衛子歇盯著那枚青銅虎符,突然明白了什麼:"先生!您——"
"噓。"溫北君再次打斷他,這次聲音輕得像歎息,"聽雨。"
窗外雨勢漸急,打在青瓦上如馬蹄奔湧。衛子歇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雨夜,溫北君也是這樣,在出征前夜教他辨認邊境的風聲。
"子歇。"溫北君忽然喚他,用的是師長的語氣,"記住,為將者......"
"當如山嶽。"衛子歇接上後半句,眼眶發燙,"不可移,不可摧。"
溫北君笑了。他起身推開窗,讓雨絲飄進來打濕案上未乾的墨跡:"去吧,瑾潼該練字了。"
衛子歇深深一揖,轉身時聽見身後傳來極輕的自語:"好雨......當春......"
他不敢回頭,怕看見那個永遠挺拔如鬆的身影,終於被歲月壓彎了脊梁。
雨聲漸歇,新墨未乾。
喜歡江花玉麵請大家收藏:()江花玉麵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