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外機在窗外依然發出垂死般的嗡鳴。李凡癱在床上，掌心發光的符文隨呼吸明滅，像隻被按了快門的螢火蟲。四個小時前喝下去的咖啡因與腎上腺素在他血管裡跳著踢踏舞，直到黑暗如瀝青般漫過眼皮。
夢境，這一刻像齒輪一樣，咬合、開始。
血紅色的月亮懸在商朝戰場上空，齒牙交錯的邊緣緩緩轉動，被碾碎的雲層發出金屬摩擦的尖嘯。李凡的雙腳陷入焦土，卻發現所謂的泥土是無數《封神演義》的書頁，每頁都印著林小月的警告：量子觀測者禁止入場！
戰場上的屍山突然崩塌，哪吒背對他立於骸骨之巔，風火輪噴湧的卻不是火焰，而是粘稠的瀝青狀黑液。少年轉身的瞬間，李凡看清他的臉——
那根本不是人類的麵孔，而是由糾纏的量子弦編織成的漩渦，眼眶裡旋轉著雙縫乾涉圖樣。
觀測者必須坍縮。哪吒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摩擦，混天綾絞住李凡的脖頸。黑液順著綾緞倒流，滲入他的毛孔。《封神演義》的書頁沼澤突然沸騰起來。
李凡抓住混天綾反手一扯，量子弦崩斷成發光的代碼雨。他跌進突然出現的黑洞，墜落時看見血月上刻著小篆：弑神者李凡。
“砰”。
驚醒時，李凡發現自己已經滾落到床底，手機顯示淩晨3:33。冷汗浸透的襯衫黏在後背，空氣中彌漫著灼燒矽膠的刺鼻味——床頭那本《封神演義》正在冒煙。
他顫抖著翻開哪吒剔骨剜腸的插圖，當場倒抽一口冷氣。
蓮藕化身被塗改成蠕動的量子弦，空白處浮現血色批注：夜叉托生，弑神者現。更可怕的是，插圖中哪吒的左手正緩緩抬起，混天綾從紙麵滲出，在他虎口勒出一道血痕。
這書他娘的成精了？！李凡甩手把書砸向牆壁。
《封神演義》卻在空中自動翻頁，停在哪吒鬨海篇章。墨跡遊蛇般重組，浮現出咖啡廳奶泡留下的警告，那一個逃字，而後麵是林小月字跡：逃逸失敗率99.8%。
正當李凡看著這刺眼的數字：99.8%時，突然，窗外傳來指甲刮擦玻璃的聲響。
李凡僵硬地轉頭，看見防盜窗的鐵條正被黑液腐蝕，張教授的臉在瀝青狀物質中浮沉：第一夜…合格……
他驚慌著順手摸到枕下的螺絲刀吸管。就連他自己也一愣，忍不住笑出聲：拿這玩意捅量子鬼怪，能算產學研結合嗎？
冷月穿過雲層，將李凡的影子投在牆上。那影子長出三頭六臂，混天綾在虛無中無聲飄蕩。
幾個小時之後，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在李凡臉上切出幾道金黃的條紋。他叼著牙刷站在衛生間鏡子前，薄荷味的泡沫順著下巴往下滴，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成了牙膏廣告裡咧嘴笑的白癡模特——直到一滴血珠從牙齦滲出，懸浮在空中。
“咦，老壇酸菜麵吃多了？”他嘟囔著伸手去擦，血珠卻靈巧地躲開指尖，像被無形的手擺弄著。十幾粒血珠在空中列隊，拚出熟悉的扭曲符文，正是封神劄照片上的圖案。
李凡舉著牙刷指揮：“往左點…哎對，那個勾畫得不夠圓潤！”血珠居然真的蠕動調整，最後定格成一幅標準拚圖。他摸出手機拍照發朋友圈，配文：「早起DIY藝術品，文科生的浪漫。」
如李凡所料，林小月的電話三十秒後炸進來：“你牙齦出血量夠寫一部《血字研究》了！現在立刻用鹽水漱口！”
“遵命，福爾摩月。”他對著鏡子敬禮，血珠突然失控濺在鏡麵上，彙成一行小字：還剩24小時。
廚房飄來泡麵香味，李凡晃悠過去掀開杯麵的蓋子，蒸汽撲在鏡片上一片模糊。他撈起麵條時愣了愣——麵條在湯裡扭成微縮版混天綾，纏著一顆荷包蛋上下翻飛。
“煎蛋哪吒？”他用筷子戳了戳蛋黃，蛋液流出來居然泛著淡金色，“這蛋白質變異得挺有格調啊。”
手機震動，林小月傳來一張動態心電圖，他午夜的腦波曲線在屏幕上跳成迪斯科燈球。“恭喜，”她在語音裡冷笑，“你的杏仁核嗨出了黑洞級多巴胺。”
李凡把手機擱在微波爐頂，哼著《平凡之路》衝咖啡。奶罐剛拿起來就噴出一團奶霧，在晨光中凝成張教授的臉。他淡定地撒上肉桂粉，那張臉立刻變成聖誕老人胡子。
“早啊老張，”他舉杯致意，“要來點陰謀論配早餐嗎？”
奶霧突然炸開，濺在昨晚砸過《封神演義》的牆麵上。李凡眯眼看去，黴斑組成的竹簡圖案淡了許多，像是被酸辣湯和咖啡漬聯手揍退了。他摸出林小月給的紫外線手電一照，發現牆裡嵌著幾粒青銅色的結晶，像被拍扁的迷你風火輪。
窗外傳來早班公交的報站聲，李凡推開窗深呼吸。晨風卷走最後一絲血腥氣，仿佛昨夜的驚悚隻是場過於逼真的劇本殺。他瞥見樓下早餐攤的蒸籠白霧裡，似乎隱約浮出半張纏滿量子弦的臉，也不知道是真實的，還是最近發生怪事太多，讓他精神錯亂。
“多加倆肉包！”他衝樓下喊，“要量子隧穿餡兒的！”
恍恍惚惚地過了一個上午，李凡也不知道自己乾了些什麼。好不容易到了中午，他終於敲響了那一扇斑駁的鐵門，燕京大學古籍修複館，B區3層特藏室的門。
鉛灰色的保險櫃立在特藏室中央，櫃麵刻滿暗紅斑駁的符咒，像乾涸的血跡織成的蛛網。張教授的鑰匙串擦過櫃門時，玉琮掛墜突然泛起青光，將他的臉映得如同青銅麵具。
“還剩十二小時。”他枯槁的指節叩擊櫃門，回聲悶如古墓鐘鳴。
李凡倚在《四庫全書》的書架上，拋接著早餐吃剩下肉包：“您這保險櫃長得跟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似的，裡頭不會真關著孫悟空吧？”肉包不小心砸在櫃門上，竟被符咒吸成焦黑的灰燼。
張教授猛地掐住他的手腕，袖口滑落露出蜈蚣狀的疤痕。李凡掌心的符文突然灼亮，燙得老頭鬆手後退：“彆用插科打諢掩飾恐懼——你在流血。”
血珠正從李凡的虎口滲出，懸浮成微型封神劄的圖案。
保險櫃深處傳來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響，頻率似乎若有意若無意地與李凡的心跳共振。張教授將玉琮掛墜按在櫃門中央，符咒逐一亮起。
“三十年前我們試過焚毀它，結果王秀蘭的骨灰在火中重組成了竹簡。”他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現在輪到你了。”
櫃門應聲彈開半寸，瀝青狀黑液噴湧而出。李凡被掀翻在地，後腦磕在《永樂大典》的書脊上。黑液在空中凝成商紂王的虛影，九旒冕下卻不是人臉，而是旋轉的量子雲團。
“觸碰……”虛影伸出由甲骨文組成的手，“或者被觸碰……”
張教授甩出拓片鎮壓黑液，黃麻紙上的薑字金紋灼得虛影尖嘯後退。老頭揪起李凡的衣領按在櫃前：“截教《混元訣》能保你三日不瘋，但代價是——”
“停停停！”李凡用沾血的手指點住他眉心，“你們考古係說話都像手遊NPC發任務嗎？直接說，充值多少能跳過劇情！”
玉琮掛墜突然炸裂，青光中浮現太乙真人的虛影——與實驗室全息投影裡的哪吒量子態麵容一模一樣。張教授瞳孔劇震：“原來如此…你早就是封神榜的變量……”
保險櫃轟然閉合，將黑液儘數吞回。李凡癱坐在地，發現破損的玉琮碎片正滲入掌心符文。血光沿著經絡遊走，在視網膜上投射出倒計時：**11:59:59**。
張教授將半本殘卷拍在他胸口，書頁間滑落張泛黃的字條，字跡與林小月的實驗筆記如出一轍：“科學修仙可行性報告——1987.12.5”。
窗外驚雷炸響，特藏室的古籍無風自動。當李凡抬頭時，張教授已消失在積灰的《道藏》之後，唯有那一把嘶啞的餘音在梁間回蕩：“去朝歌……那裡有你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