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後來利用前世知道的消息做了很多事情,提前登上了皇位,滅掉了完顏家,那初登基的三年裡,他心裡的恐慌和仇恨,還是不曾徹底消除。
而現在,天命皇帝看著昔日的自己,又看向曾經的仇敵,都不再動容。
他隻是在修煉時,分心思考一些事情,隨意從自己的記憶裡捏出了一段場景,來作為思考的場地而已。
當天命皇帝有意睜開眼的時候,周圍的街道樓閣全部無聲的崩潰,金國的仇敵貴人們,昔日的父母妻女們,舊時的自己。
甚至在這個夢境的極遠處,那座傷痕累累的汴梁城,也一並毀散如煙。
映入他眼中的,是如今的汴梁,如今的皇宮禦花園。
這座城,沒有那麼清幽奢華,反而到處洋溢著魔道濁氣的礦物雜味,天空中隻有少數人能夠看見的皇朝氣運,也沒有那麼悲戚的散作血雨,反而在發出無比凶惡的痛吟。
正是這道龍吟,讓天命皇帝緊皺著眉頭醒來。
皇朝氣運的五彩煙雲間,隱藏著臃腫而龐大的金龍氣象,它身上披滿了血色的斑駁痕跡,被傷害了之後,沒有悲,隻有怒。
它的右前爪已經徹底崩碎,其他三隻爪子也各有損傷,頭頂的龍角都變得殘缺了。
今天早上的時候,這條代表著皇朝氣運的金龍,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那隻龍爪的徹底崩毀,意味著梁山戰場的大敗。
之前分明形勢大好,結果一夜之間,十萬大軍大潰敗。
那時皇帝心中頗為震怒,險些便要下旨,調集十萬禁軍,再從三十萬邊軍中抽調一半回來,星夜兼程,禦駕親征。
不過李綱等人拚死相勸,直言邊軍不可輕動,至少要先備糧草雲雲,又稱要留出時間,讓韓世忠提前籌備,以剩餘的兵力重新布置好防務、以防遼國突襲等等。
紛紛攘攘的一場早朝下來,皇帝倒真是暫且改了旨意,隻先調集禁軍,給韓世忠留了五日部署防務,又留二十天自籌糧草,準他們月底將邊軍一分為二,調十五萬人向梁山。
這倒不是單純因為李綱他們的勸說,而是皇帝自思自量,發現讓大宋境內的戰事,再延綿一段時間,也沒什麼不好。
皇朝氣運法門,無論是正麵還是陰暗麵,其實都很難把握。
要想形成正麵的鼎盛皇朝有多難,隻要翻翻史書就知道了,千古以來也沒幾個人,就連開創這套法門的漢武帝,到了晚年都難以維持盛況,背上了些汙名,其中困難不言而喻。
而像是道君皇帝那樣的昏君,彆妄談什麼鼎盛了,他連皇朝氣運的陰暗麵都把握不住。
百姓的生命如同野草,就算昏君當朝,隻要勉強還活得下去,他們就連恨怨都很少,因為所有的精力都用來維持生計,實在很難有空去恨。
況且他們的見識也太少,說不出讓他們生活困苦的事情,到底源頭何在,找不到恨怨的方向,自然也無法提供陰暗麵的氣運。
天命皇帝當初在想通這一點後,也不止一次在心裡歎息過“真是賤民!!”,所以他特意留下了蔡京、童貫等六賊,先抓進去再放出來,就是要讓他們好好發揮迫害百姓的手段。
現在這一套到處都是漏洞,允許地方上養私兵,礦物會被層層盤剝的開礦體係,就是這六個家夥在皇帝的示意下主持議立起來的。
這樣一來,得了利的都會擁護朝廷,他們積蓄的財富,蓄養的私兵,也會在必要的時候成為維護朝廷的牛馬。
而百姓們也都知道該怨恨誰了。
為什麼活得越來越難?因為青壯們都被拉到礦上了。
為什麼家裡人越來越少?因為去了礦上的都死在那了,回來的也病死了。
這種最顯眼,最簡單的邏輯,他們終於可以想得通了,他們也終於逐漸被逼到努力也活不下去,隻能去恨了。
天命皇帝很滿意這一點。
而等到戰事一起,他才發現,原來這種到處都有叛亂,到處都有戰爭的情況,大宋的子民爆發出的陰暗麵氣運,還可以更高效。
隻要彆真讓他們造反成功,那這場戰事再多延續一段時間,皇帝的修行反而會更快。
原本預計要抵達飛升的境界,還有十年左右,現在這個時間,正在不斷的縮短。
“倘若真的能叫朕在今年就飛升,那麼就算最後,戰事拖延糜爛到大宋徹底救不回來了,亦是無妨啊。”
天命皇帝品嘗著五金藥石調配而成的美酒,聽著遠處禁軍被緊密調動起來的聲音,心中悠然自得。
平民肉眼不可見的五色煙雲之中,血斑金龍翻滾,滔滔不絕的陰暗龍氣,宛如血彩瀑布,從九天垂落,湧入皇帝的體內。
而收藏在皇宮各個角落的精煉礦丹、法酒,亦化作悠悠的魔道精氣,自地麵浸潤而至,歸於皇宮中這個唯一有資格享用萬寶的人身上。
他垂了垂眼,僅剩一線的眼簾間,粘稠緩慢的流動著那份不惜耗儘萬眾血淚,也要求證的至深欲念。
“飛升之後,朕若回首,能看到兩個大宋麼……”
………………
梁山水泊之中,關洛陽持續催動了好幾個時辰的離火金瞳,掃視洞察著茫茫煙波。
良久之後,他伸手一招,一道身影破水而出,被他抓著落到岸上。
“呼!”
關洛陽累的籲了口氣,隨即向等在岸邊的小兵笑道,“這是最後一個昏迷落水的了,快送去給公孫先生他們救治。”
“其他人稍微休養一番,就去把戰死的人掩埋吧,就算是敵兵,他們很多也隻是沒有機會選擇而已。”
眾多兵卒點頭。
山路上,李開先匆匆趕來,道:“大頭領,有夥人自稱遼國使者,前來拜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