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商客之中,有些修為低些的,竟被震得兩耳嗡鳴,好似立足不穩。
如餘象鬥這樣的散仙中人,卻是無妨,臉上反而露出少許緬懷之色。
從前他們來到忘川海集的時候,也經常會聽到這樣的龍吼之聲。
龍餌神爐,之所以用“龍餌”為名,意思就是說,這座丹爐一旦運轉起來,如同釣取海底水火雙龍的藥餌。
海底的水火之氣被釣出來之後,不但可以用來供熱、淬火,有時還會直接滲透到法器或丹藥之中,成為這些法器丹藥威能的一部分。
龍吼聲,漸趨綿長,方圓百裡都清晰可聞。
商客之中少了一些人,顯然是悄悄去處理自己的部分貨物了。
元太溪也已經不在這裡。
他回到三台館的商船之上,帶著自己的童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深海。
萬川海集這座島嶼,東西長數百裡,南北最寬處,也有八十多裡寬。
露出海麵的部分,是一座大島,而深藏在海水以下的部分,如同一座連接到海底的山脈。
淡金色的法力形成氣罩,排開海水,元太溪帶著那童子下潛的過程,就像是沿著北麵的山坡,一路向山腳下飄去。
數之不儘的海草,生長在這些山石之上,妖物、大魚潛藏在海草之間,還有種種叫的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深海物種,都在這裡出沒。
海水之下,並不荒涼,甚至比陸地上的生機更加野蠻狂放,繁榮了不知多少倍。
“你父親的密室,居然建在這種地方。”
元太溪嘖嘖道,“到底是散修出身,還能拉起萬川海集的人物,什麼時候都留了一手。”
黑黑瘦瘦的少年開口道:“爹他早就提防著司馬家了,也一直在留心司馬家行動的蛛絲馬跡,我看過一些卷宗筆錄,正因如此,才覺得奇怪。”
“按照那些消息來推算,司馬家貪婪無比,肯定想要以損失最少的方法吞掉萬川海集,本來絕不該倉促動手。”
元太溪說道:“所以,要麼是他們家內部出了什麼問題,對外的策略也巨變,但他們家四大地仙都還在,顯然談不上劇變。另一種可能,就是你爹,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極有可能直接動搖司馬家的根基。”
黑瘦少年點點頭,說道:“爹最後送我逃走的時候,提了一下海底密室,所以我猜,肯定有線索在密室之中。”
元太溪輕輕嗯了一聲,道:“真有線索,那就最好。”
他們又下降了一段距離,離海底已經不遠。
黑瘦少年雙眼專注,巡視著周圍,忽然雙手合在胸前,十指變化,結出一個如同火焰飛騰的手勢。
若隱若現的火苗,從指尖閃出。
少年閉目感應,說道:“我的法力不夠。”
元太溪袖手而立,隻是眼神一掃,目光落在了少年身後背著的那柄寶劍上。
明珠生輝,元太溪的配劍,頓時透出一股醇厚法力。
少年掌指間的火苗,轉化為藍色的火光,其色純淨,燃燒的時候,有一種仿佛柔軟的絲綢在飄動的感覺,與尋常的火焰大不相同。
前方那“山坡”上,頓時出現一連串的小氣泡,隱隱的藍光,與少年掌間的光輝呼應。
兩人飛向那邊,掃開海草,卷走塵土,除了一塊略微龜裂的岩石,似乎還是沒有異狀。
少年深吸一口氣,離開避水罩,俯身將手掌按在那塊岩石上。
在這密室麵前,不需要動用任何法訣,能夠開啟密室之門的,除了林致遠自己之外,就隻有他的女兒親身到此的血緣至親氣息。
龜裂的岩石,驟然凹陷,如同兩扇大門,向內開啟。
密室之中,空氣乾爽,伴有陣法守護,海水灌不進去。
黑瘦少年一步踏入密室,忽然覺得背後一輕,回頭看去。
隻見寶劍自行飛去,落在元太溪掌中。
元太溪沒有回頭,隻是撫著劍身,說道:“精心挑了這麼個日子,還是被發現了。”
在他背後,五裡開外,海水之中,孔憑欄靜靜的浮在那裡。
“小靈芝,怎麼打扮成這副模樣?”
黑瘦少年眼色微沉,片刻後,手指摸到腦後,取掉一枚極細極小的金針,整個人五官、膚色、身材都發生變化。
當她再抬起眼來,俏麗的麵容,肌膚若雪,稚氣未脫,卻已經展露出超凡脫俗的姿容。
仿若凋敝灰暗的景色中,唯獨這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
林玉芝輕聲道:“二叔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身上有三弟留下的凝香劍氣,顛倒吉凶,混淆天機,可以避開卜算之法,本來很好,可惜你又催動南明離火。”
“大哥和三弟的法訣湊在一起,我若是還一無所覺,也未免太小看我們之間的情誼了。”
孔憑欄歎息一聲,“密室裡的東西,你不要看,也不要再想,等我毀了這間密室,你跟我走,我可以讓司馬家的人,永生永世也找不到你,你可以依舊像以前一樣,可以比皇室的公主更美滿的度過一生。”
林玉芝說道:“二叔還念舊情?”
孔憑欄麵露苦色:“大哥三弟,不識天數,才有此劫,我自然萬般無奈,但凡要有一點可能,以我們的交情,我豈會坐視他們走上死路?你聽話,二叔必保你周全。”
元太溪笑了起來:“老孔啊,聽你說的這麼無奈,我都忍不住笑了。不過我有一個疑惑。”
“林致遠掌控大陣,占據地利,就算敵不過司馬家的人,應該也能撐一撐,尋機逃離。”
“可我聽說半年前那一戰,結束的很快啊,他連萬川海集都沒能逃得出去,怎麼他就死的那麼快呢?”
孔憑欄麵不改色,正要回應。
“我知道答案。”
林玉芝看向孔憑欄,燦然一笑,燦然一笑,明豔萬分,聲音婉轉動聽,尤勝百靈。
“因為二叔……你那張嘴在放屁!”
少女淺笑時,美的不似凡人。
剛才那句話,是誰說出來都好,就算是旁邊有條魚張嘴說出人話來都很正常,就唯獨不像是她說出來的。
海底微靜,有條紅白花紋的小魚,從孔憑欄臉側遊過,絲毫沒有察覺到有這個人的存在。
等到遊遠了之後,魚身上突然無聲無息的爆出一團血霧,整條魚都化作了碎末。
“元兄,你跟林致遠素無交情,真要來與我,與司馬家為敵嗎?”
“我們倆確實沒交情。”
元太溪彈了彈劍身,“他顯然從沒跟你們提起過我,小林這姑娘也不認得我,他自己大約也不記得,幾十年前,他還是個散仙散修的時候,在南疆救過一群人。”
劍客恨而長歎。
“我也不想來的,就實在是可惜,怎麼那群人裡,偏偏有個叫元太溪的呢?”
長歎聲中,劍也如長歎,海水不能阻隔,千丈如在方寸,劍尖悠然,已到了孔憑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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