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散場,王文照例跟在程先的身後往回走。
雖然程先眼下已經不再是他的直屬上官,但這些時間相處下來,王文覺得這人的確不錯,是個值得深交的人。
“二虎啊。”
二人穿過月門後,沉默了一路的程先忽然開口:“這麼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大人雖寬懷大度,但他畢竟是個讀書人,很重臉麵的……”
王文裝傻:“啥事兒先哥?白蓮教的案子咱不辦著呢嗎?”
程先斜睨了他一眼,沒有點破他的裝傻充愣,繼續說道:“此事有多不簡單,你比誰都清楚,早些下場,說不定還能占個先下手為強的優勢,若是等到亡羊才補牢,恐為時晚矣啊!”
王文奇異的看了他一眼,心說這家夥是準備攤牌了?不裝了?
“先哥,你可彆晃點我啊。”
他笑道:“我雖然讀書少,但我也聽說過‘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的典故,怎麼到了你這兒,就變成‘為時晚矣’呢?”
程先沒有笑,悶聲悶氣的說道:“晚不晚的,你心頭清楚。”
王文略略思索,嘴角輕佻的笑意漸漸消失,也沉聲回道:“我們可不是丐幫那群落魄戶,諒他們也不敢亂來!”
程先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忽然又閉上了。
好一會兒,他才輕歎了一聲,輕聲道:“二虎,你可知我們這些人,出身何地?”
王文想了想,答道:“聽聞你與趙大人、李大人他們,都是出自西軍?”
程先點頭,重重的歎息道:“是啊,西軍,漫天黃沙、滿地少兒、滿城寡婦的西軍。”
王文看了他一眼,心情忽然也變得沉重。
“想我巍巍大周,坐錦繡山河三萬裡、擁披甲之士百萬餘眾,盛追漢唐、德彰千古!”
程先仰起頭眺望西北天際,目光似乎穿過了三萬裡錦繡山河,又看到了大西北的漫天黃沙,黝黑的麵容上慢慢變得十分複雜:“如此巨人臨世,豈不該四海鹹服、八方來朝?”
王文震驚的看著這位虎背熊腰、豹頭環眼的猛將兄,竟有種他下一秒就會忽然擊掌高唱“大江東去浪淘儘”的錯覺。
“先兒哥,咱要不還是裝一下吧。”
他苦笑道:“你突然這樣式兒,我很不適應啊。”
“二虎啊。”
程先著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裝憨扮蠢,是個自保的好辦法,但裝歸裝、扮歸扮,咱心頭可得清亮啊,要不然可就成真憨真蠢了!”
“這…你…我……”
王文一時語塞,末了索性自暴自棄的拱手道:“比起你的渾然天成,小弟我的確是差了些天份。”
程先沒好氣的捶了他一拳:“彆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小子在罵我!”
王文沒好氣的豎起大拇指:“誇你呢!”
程先懶得搭理他,自顧自的悠悠說道:“在西北,西夏兵、蠻羌就好像你們這裡的野草一樣,殺不儘、斬不絕,一日不停歇的侵擾著我大周邊境,劫掠著我們大周的父老。”
“尤其是那些蠻羌,你們這些生在魚米之地的膏糧子弟恐怕很難,那些大大小小蠻羌部族,多的也不過十來萬人口,少的更是隻有數百、甚至數十口人,與我巍巍大周相比,他們是否就好似巨人腳底下的螻蟻?”
“可就是這些螻蟻,拿起兵就是匪、披上甲就是兵,三五人就敢劫掠過境的大商隊,三五十人就敢衝擊工事完備的哨卡,三五百人就敢突襲我們駐紮著重兵的軍鎮!”
“你道他們怎麼敢?”
王文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張口就想說‘這不一樣,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可臨出口之際,他又硬生生把這番過於天真的言語給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