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8日的周四,陽光明媚,歲月靜好。
俞興早晨起來之後習慣跑步,也習慣在這個過程中整理思緒。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跑步速度的原因,總覺心跳比往常更快。
等到他抵達辦公室,明明陽光已經把窗外的地麵鋪上了亮色,眼前仿佛還是一團迷霧。
不管保爾森,還是錢德勒、戴維斯,他們這幾天如何溝通、會采取什麼行動、有沒有找到資產重組的目標,一切都是未知的。
自己的視線中隻能瞧見隱隱約約的影子,實在難以確定這個影子之後是小白兔還是大灰狼。
這種不確定感實在……糟透了。
俞興幽幽歎氣,但也知道嘉漢林業的生與死就看上午郵件發過去之後的表現了。
過山峰仍舊是按照原計劃行動,如果兩家股東已經與保爾森有所協商,這就是一次徹底的打草驚蛇,嘉漢林業極可能盤前停牌,走向資產重組的路子。
反之,那就證明保爾森隻是色厲內荏。
時間接近九點,辦公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劉琬英打了進來。
俞興穩了一秒心神,按了接聽,聽到的第一句話就讓心裡往下一沉。
“行動推遲。”劉琬英通知道,“推到下午的兩三點鐘,然後再分彆給錢德勒和戴維斯發送調研報告。”
“為……”俞興一開口才發現嗓音有些嘶啞,咳嗽兩聲之後才繼續問道,“為什麼?出現什麼變化?”
“也沒什麼變化,我就是算算時間,感覺還是把他們反應的時間再縮短一些比較好。”劉琬英斟酌道,“保爾森那麼一回複,我心裡總是緊張,雖然做空不變,但還是擠一擠這兩個股東的時間。”
加拿大現在是夏令時,股市時間從上午9點半到下午4點,而它下午的閉市時間4點是華夏這邊的次日淩晨4點,過了這個點,期權市場也一樣無法操作。
劉琬英基於不確定性,想著儘量壓縮風險,如果留出來的時間不夠,以至於這兩個大股東沒有注意到調研報告,那也就認了。
現在主要還是獲得利潤,關注保爾森的風向,多這兩個大股東搶跑固然好,沒有也算了。
俞興很乾脆“你覺得行,那就行。”
劉琬英本來還想解釋,因為這麼直接的回答而堵在了心裡。
她苦笑道“你是真的瀟灑!”
“沒有,沒有,我抽煙抽的嗓子都要啞了。”俞興實話實說,“也不是瀟灑,咱們屬於**型空頭,就兩個人,這種時候就相信對方的判斷,相信對方的運氣,不能自亂陣腳。”
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總結道“硬著頭皮往前走。”
劉琬英的心情也差不多,安靜一會,說道“嗯,是的,等兩封郵件發出去之後,我們再聯係,加拿大是晚上九點半開市,我們的網站會提前一個小時自動發出公告,如果有動靜,或許開盤前就能知道了。”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也不一定,我們也不清楚對麵到底聯係了什麼人,又有什麼交易,反正,如果能順利開盤,股價肯定會跌,我看情況判斷,這次就先保一部分利潤。”
劉琬英覺得這次真就像是摸老虎屁股。
她自己是金融危機的直接受害者,不少積蓄都賠在裡麵,而全世界有許許多多和自己一樣的人,但人家保爾森是什麼人?
那是逆勢大賺特賺的華爾街明星,是全球知名的人物。
這麼一對比簡直是太歲頭上動土!
這種壓力就讓她不得不在操作上更保守一些。
俞興依舊同意。
等到他放下手機,更加清晰的感覺到等待的時間延長,不自覺的又抽起了煙,順帶,進行亂七八糟的思考。
思考世界,梭哈是一種智慧……
思考人生,人生就是一團巨大的迷霧……
“咳咳咳,師兄,你是要把辦公室給點了啊?”呂海穎推門走進總裁辦,一進來就被二手煙嗆到,仿佛回到了過年時長輩聚會的麻將房。
俞興的微笑在迷霧中閃爍“嗯?有嗎?哦,開窗,透透氣。”
呂海穎趕緊開了窗,又猜測著問道“師兄,你拿到什麼大消息了?”
俞興臉上帶著思考人生的奇異表情,搖頭否認道“沒有,是挺多人私信我的,但沒什麼很重要的事。”
呂海穎想了想,繼續猜測道“師兄,你又和徐總吵架了?”
俞興猶如老僧一樣穩穩的坐在椅子上,答道“沒吵架,不僅沒吵架,我還和她和好了,她還請我下周去吃飯呢,你要去嗎?”
呂海穎猶豫兩秒,婉拒道“不了,師兄,我不擅長和投資人打交道,還是你去吧,你去了之後彆罵人哈。”
俞興微微一笑“你想多了,隻是飯局而已,逢場作戲誰又不會呢?我以前隻是懶得那樣做而已,這逢場作戲,那逢場作戲,小穎啊,你說這人生有什麼意義?”
呂海穎不知道師兄怎麼了,隻覺自己心裡毛毛的。
沒有網站機製的大新聞,沒有和投資人鬨矛盾,公司近來發展也很穩定,還能是什麼事讓師兄變成這樣?
呂海穎轉了轉眼珠,大概猜到了問題。
樓下停著的奔馳就是師兄讓師姑給買的。
不,不應該說師姑了,應該說,就是師兄讓女人給他買的。
呂海穎知道感情的事不好勸,也不清楚這兩人之間有什麼複雜的狀態,隻能簡單聊了聊工作,又邀請師兄中午去沙縣大酒店。
“我不去了,你給我搞份盒飯帶上來,沒事不用進來,我要思考咱們的事業方向。”俞興表示了在辦公室閉關的渴望。
呂海穎哭笑不得,尊重了師兄罕見的狀態。
中午的盒飯食之無味,下午的等待則進入了對自己反複的拷打之中。
是不是可以少一些貪心,是不是可以多一些尊重。
還是那句話,過山峰本可以突襲嘉漢林業的。
不過,儘管俞興自己窩在辦公室裡患得患失,他卻始終沒有聯係小英,嘗試改變主意。
下午兩點鐘,手機震動,顯示來了一條小英的短信。
俞興沒看。
又過了一個小時,三點鐘的時間,小英再次發來了短信。
俞興依舊沒看。
這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沒有消息就算是好消息”,如果真有什麼異常,她一定會直接打電話給自己,這兩條消息肯定是代表郵件的發送。
傍晚三點半,就在呂海穎關切的來過一趟之後,桌上手機猛然的劇烈震動。
俞興頭皮一麻,毫不猶豫的拿起接聽。
“我收到了錢德勒的回信,他很簡短,就是要求過山峰不要公開這封調研報告。”劉琬英的聲音在努力鎮定,“以及,他可以為此付出報酬。”
俞興仔細思索這幾天首次從迷霧裡伸出來的線索,沉默好一會之後緩緩說道“感覺這個嘉漢林業的大股東似乎沒有與保爾森有過進一步的溝通。”
如果有,兩邊的態度是不是應該一致?又或者,他應該把保爾森的處理方式提出來?
“我的第一反應也是這樣,但不排除對方隻是想穩住我們又或者怎麼著。”劉琬英蹙眉道,“不管怎麼樣,箭已經離弦一半了。”
俞興這幾天睡不著吃不香,滿腦子都是這次做空嘉漢林業的變化和推算,儘管他說這屬於盲人摸象,但仍舊忍不住思考。
這一刻,他把所有的信息再次串了一遍,兩遍,三遍,最後說道“保爾森應該是想訛詐我們,我有五成,不,七成把握!”
“你開始推斷了是吧?”劉琬英拿之前的交流來打趣。
“他一個臭空頭,每天在賬上轉動那麼多錢,他有什麼耐心去搞那麼一出大計劃啊!”俞興不談事件,隻談人性。
保爾森這兩年通過金融危機賺到的錢是以幾十億美元來算的,他特麼的金融層麵多跑幾圈,利潤沒準就回來了!
現在能去搞一項不知道幾年才能恢複元氣的辛苦錢嗎?
劉琬英問道“如果他是把這個事交給團隊來運作,自己隻在關鍵時刻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