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算奇跡呢?
宋偉業從查出輕症到惡化,僅用了半年的時間,從CU出來還能在普通病房堅持一兩天,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口氣在幫他撐著。
病房裡一共三個床位,另外兩個是空的。
大姑小姑一左一右坐著,薑鳳英剛拎了個熱水壺回來,三人見了宋竹西均沒個好臉色。
床上的宋偉業睡著了,插著氧氣管,麵頰凹陷得厲害。上周宋竹西回來見他,他臉上還有點血色,如今蒼白裡泛著青灰,仿佛一具尚能呼吸的屍體。
宋鑫鵬把盒飯拿出來遞給三位長輩,病房裡一時之間隻有咀嚼聲。
她們不開口,宋竹西也不出聲。
宋鑫鵬把剩下唯一一把椅子搬給她坐,她搖搖頭,示意宋鑫鵬自己坐下吃飯,她就靠牆站著,看著窗外。
飯吃到一半,宋偉業醒了,薑鳳英連忙放下飯盒去幫他把痰咳出來。
宋偉業大喘著氣倒回床上,艱難地抬手指向宋竹西。
“小西,你爸喊你呢。”大姑提醒。
宋竹西這才轉過臉來:“我在這兒了,說吧,我親生父母是誰?”
“你怎麼這麼冷血!”薑鳳英憤恨的哭腔衝破喉嚨,“你爸病成這個樣子,你不回來看一眼就算了,回來了竟然連一句關心都沒有,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宋竹西心道,啊對對對,沒錯,是被狗吃了。敢情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她每周末回來陪床照顧的是彆家的病人嘍?上周,也不知道是誰收了錢趕她走,口口聲聲沒她這個女兒的。
宋竹西懶得跟一個不講理的人講道理:“不說?那我走了。”
“站——咳咳咳……”宋偉業朝宋竹西的背影伸手,嗆了口氣,咳得驚天動地。
薑鳳英、大姑、小姑立即手忙腳亂起來,唯獨宋鑫鵬在一旁坐著繼續吃飯。
“站住!”宋偉業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咳得麵色都正常了,對其他幾人說,“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跟她說。”
很快,病房裡就剩了宋竹西和宋偉業。氣氛僵持,一個神情冷漠,一個端著架子,誰都沒開口。
最終還是宋偉業堅持不住了,說:“我知道,你心裡恨我。”
宋竹西依舊沒什麼表情。
恨?
大部分情況下,應該是沒有的,她以前隻是想不通。
父母對孩子的愛怎麼會說收回就收回?
宋鑫鵬出生後,薑鳳英雖然對她的態度也變化巨大,但仍會喊她“小西”,給她準備吃的用的,在她手心磕破了皮時給她上藥,在她哭的時候給她擦眼淚。
可宋偉業呢,一夕之間就完全看不到她了,仿佛她是一團有形的空氣,離他近了還會被他厭惡地抬手揮散。
從小學到高中,無論是課本還是老師,都在教她同樣的道理,作為孩子要孝順父母、體諒父母、愛父母、回報父母。
但是從來沒有哪個人、哪句話告訴她,如果孩子發現自己不再被父母愛著了,孩子應該怎麼辦。
如何麵對?如何消解?如何自處?
她唯一一次恨過宋偉業,是在高考之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