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密密麻麻的印子凹凸有致,配上虎背蜂腰看上去還挺風情萬種。
哭聲越發慘烈,還夾雜著女人暴怒的咆哮:
“作死的賊羔子!吃吃吃、你快把我也吃了吧!”
“大甲你看什麼?去給我拿柳條子!今天非給你長長記性……”
嚎啕大哭聲更是淒厲。
錢進好奇的推開門,筒子樓的樓道裡永遠飄著煤煙味。
隔壁印著‘街道先進家庭’的半截藍布門簾被人掀開,有婦女鑽出來往上看。
錢進打眼一看是之前遇到的圓規娘們。
頓時,他明白了對方在公共夥房中對自己展示出的惡意來自何處。
她就是覬覦自家房子的杜刀嘴。
再往下聯想,他陡然想到了這娘們那一句‘過兩天有你不得意的時候’。
她這句話的隱藏含義,是不是說過兩天要搶奪自己的房子?
杜刀嘴跟他打了個照麵先翻白眼,然後她衝三樓努嘴說:“看你年紀不大,還挺會看熱鬨——喏,上頭又打孩子了。”
錢進問:“為什麼打孩子?我聽著好像偷吃什麼了?”
杜刀嘴露出笑容:“嘿,老劉家的老二中午沒吃上飯,餓急了翻牆進少年宮偷吃了人家試驗田的生茄子,叫人老師逮住找上門來了。”
“走,領你上去瞅瞅。”
這年頭的人缺少娛樂活動,公共場合有人放個屁都得討論研究半小時。
有人打孩子,這是盛景。
三樓樓道口已經堵了十來個人,另外住在這層樓的人家也都開了門往外看。
錢進看過去,中午打過照麵的劉家嫂子正從劉大甲手裡搶走一根木棍。
他家門口蹲著個少年。
少年跟哥哥弟弟們一樣又黑又瘦,他蜷縮身體把腦袋夾在膝蓋之間哭,像是隻被打到無處可逃的小狗。
劉三丙和劉四丁兩小兄弟貼著北牆站定。
兩個人惶恐不安,隻會用開裂的指甲摳著牆皮上已經脫落的“備戰備荒”標語。
劉家嫂子劈頭蓋臉的抽蜷縮身子的少年。
劉大甲想攔不敢攔,便哭著說:“媽、媽,老二沒撒謊,他以前沒、沒偷少年宮的東西……”
劉家嫂子不語,隻是一味的抽打少年。
錢進看左鄰右舍沒有人有想管的意思,便搖搖頭走出去。
劉家仨孩子中午幫他刷過鍋、送過水。
他對劉家的孩子挺有好感。
老二雖然是偷了東西,但錢進覺得可以諒解。
這孩子偷吃生茄子啊。
人要是沒餓到遭不住,怎麼會吃這個?
錢進上去攔住劉家嫂子。
他沒勸架也沒問前因後果,隻是請求的說:“嫂子,我家裡有點活忙不過來。”
“到你這裡搬個救兵,叫四個孩子去給我幫點忙吧。”
婦女推開他繼續咬牙切齒的抽老二:“你把那仨弄走就行了,正好省得他們在我眼前氣我!”
“這個賊小子去不了,我今天非得打斷他的賊骨頭不行!”
婦女力氣出奇的大,錢進愣是攔不住。
他隻好嘴上使勁,勸解說:“老話說的好,小孩沒記性,記吃不記打。”
“你叫他們跟我走吧,他們去給我出苦力,晚上我管老大老三老四吃飯,老二我餓著他……”
說著他給劉大甲使眼色。
劉大甲很機靈,擦一把眼淚趕緊拽走二弟。
老三老四跟兩條黑尾巴似的,跟著兩個哥哥跑的飛快。
劉家嫂子扔掉手裡柳條,滿麵悲愴:“這些狗幣養的熊東西喲!”
“他老子一個月就四十斤的定量,為了能養活他們這些小玩意兒,專上夜班猛加班,這才拿到五十斤的定量。”
“賊小子出去禍害一通,二十斤的糧票沒了,這可讓我怎麼跟老劉交代?”
“下麵半個月可怎麼活喲!”
看熱鬨的人群一哄而散。
錢進領著四個孩子跟老母雞領四個雞仔似的回家。
劉大甲給了二弟一巴掌:“還不給前進哥道謝!”
劉家老二低頭哆嗦著默默垂淚。
劉大甲便感激的說:“前進哥,謝謝你,要不是你今天二乙準能被我媽打斷骨頭……”
“不用謝,你們母親不容易,她是怕你二弟誤入歧途才打他的。”錢進歎氣。
他想到了劉家嫂子中午數糧票的場景。
十幾張糧票數了五遍!
劉三丙咳嗽。
他在門口撿了條沒泡開的乾豆角,此刻正抻著脖子往下吞咽。
“這彆吃。”錢進趕緊去拍背,否則待會怕是就要展示海姆立克急救法,“來給哥乾點活,晚上哥管飯。”
“你們知道哥剛從外地回來,家裡沒有糧食也沒有煤,你們幫我去買糧食買煤。”
劉大甲痛快的說:“小事一樁,前進哥,這算什麼幫忙?”
當下是票證時代。
老百姓生活全靠票。
錢進不了解這種生活方式,也不知道糧票煤站之類的店鋪在哪裡。
所以他得找個師傅領路。
半大少年劉大甲是個合適人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