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輝所及之處,怪物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就連那不可一世的大腳怪“帝王”也呆愣在原地,深受鼓舞的冒險者們緊隨其後,他們發出震天的戰吼,拚勁全身力氣或拉弓或劈砍,那巨人一般的身軀轟然倒塌,渺小的人類一個接著一個撲到它的身上,用刀刃撕扯開它的血肉。
他們渾身浴血,讓躲在雕像之後的亞巴頓惝恍不已,他一時間產生了錯覺,把眼前這些浴血廝殺的冒險者們幻視成了那支最精銳的皇家騎士團。
可是,那支曾經象征著帝國榮耀的騎士團已經返回了奈瑟瑞爾聖堂。
亞巴頓捏緊了拳頭。
這就是最讓他嫉妒的地方,彼岸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魔力,她所到之處便會給人們帶來安定,讓人們不由自主追隨她的腳步,願意把性命托付給她。
此前還深陷絕望的冒險者們此刻已然殺出了聖殿,追隨著彼岸的腳步,以摧枯拉朽之勢衝進了怪物堆裡。
但作為一名四階騎士,亞巴頓要比這些人看得更加清晰——那隻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型大腳怪之所以呆愣在了原地,是因為胸前那一道並不明顯的灼痕,那是光芒穿透之處,也是真正的致命傷。
也就是說,這個團滅了他的騎士團,被他視作不可戰勝的存在,僅僅一個照麵就被彼岸斬殺了。
這……就是聖劍的力量麼?
亞巴頓比任何人都清楚彼岸的狀況,他一直都在陰暗的角落裡窺視著這個奈瑟瑞爾聖堂的“天選之子”,自受封騎士長以來,她便被卡在了四階再也沒有了進展,在這近十年的期間裡,他見證了彼岸作戰風格的改變。
她嘗試跟上時代的浪潮,她鍛造了名為“紅玫瑰”的奇跡造物,把火銃融入自己的戰鬥方式之中,也是在騎士和火槍手彼此不待見之時,第一個提出將火槍營納入常規戰術的人。
可不論如何嘗試,彼岸也被卡在了那道天塹之前,再也無法前進了。
亞巴頓從這窺視中獲得了喜悅和滿足,這種近乎扭曲的快感讓他沉醉其中。
仔細想來,在這場轟轟烈烈的鬨劇裡,最讓他開心的是哪一刻?
是教皇派人私下裡找來自己?
是教廷通過某種儀式為他消除了一直臨界於破誓邊緣的痛楚?
不,都不是。
是他看見《角鷹獸日報》上的報導,標題上寫著彼岸死在了帝國邊境的那一刻,慘烈的配圖讓亞巴頓心中扭曲的滿足感到達了頂峰,他一次又一次看著報紙上的圖片和位置,記住了每一個標點符號。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很難形容那發自內心的喜悅。
硬要說起來的話,他和彼岸沒有矛盾,甚至在彼岸擔任騎士長的日子裡,還會經常在軍中政策上照顧到他們這些老兵的感受,像她那種性格的人,根本不會與彆人結仇。
但,那就是亞巴頓人生中最高興的時刻,他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喝到忘乎所以,夢裡都是彼岸死亡的景象。
然而,那個討厭鬼又回來了。
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沐浴在神鳥的火焰中,拔出了聖劍,宛如聖殿中的傳奇騎士一般。
不,這一幕要比那些英靈更加傳奇,即便在奈瑟瑞爾聖堂的曆史中,還從未出現過重生之人。
仿佛,這便是天命所在。
強烈的嫉妒又一次將亞巴頓淹沒,他咬牙切齒,麵容扭曲。
彼岸是一個小偷。
以前偷走了他的榮耀,現在偷走了本應屬於他的聖劍,他的天命,還有他的人生!
聖殿外的戰鬥接近尾聲,事實上,在那本應死去之人浴火歸來,拔出聖劍的那一刻,戰鬥的結果就已然注定了,他們見證了一位聖者的加冕,而她將引導人們進入嶄新的時代,在戰場上穿行的光輝,成為他們無法理解的戰鬥方式。
不再需要聖印的加持,亦不再是一板一眼的防守反擊,她所到之處,敵人便在光輝的照耀之下成片倒下。
亞巴頓看見冒險者們暢快淋漓地將武器舉過頭頂,之前積壓的恐懼與絕望都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緊接著,那些人的視線轉向了躲在雕像之後探出半個腦袋的他。
那是一張雙眼血紅,麵容扭曲的臉。
亞巴頓從那些人的臉上看見了鄙視和戲謔,就連冒險者都知道彼岸的歸來意味著什麼。
然而,彼岸的視線卻始終沒有在亞巴頓的身上多停留一秒。
此刻的彼岸似乎已不再是之前那個英姿勃發的帝國騎士長,她披著黑色的鬥篷,半邊臉都遮蔽在了那黑色鬥篷之下,更像是一位隱者。
她沒有在戰場上多做停留,那隻神鳥靠近了她,她翻身登上了神鳥的背脊,神鳥張開羽翼飛向半空,金色的流光猶如一輪太陽。
她把冒險者們的崇拜與稱讚甩在身後,眨眼便消失在了暴雪深處。
在接下來不到半天時間裡,騎士長浴火重生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帝都,不論貴族或是平民都在談論這件事,拔出聖劍,斬殺了不可戰勝的巨型大腳怪,冒險者還為它取了“暴雪王”的稱號。
身負重傷的騎士長候選人亞巴頓成為了流言的墊腳石,那支由精銳騎士與高階牧師組成的軍隊印證了暴雪王恐怖的力量。
冒險者們說,亞巴頓和他的部隊僅僅一個照麵就被暴雪王全滅了,在聖殿一戰中,這位騎士長候選人更是被嚇破了膽,躲在了騎士領主的雕像後麵不敢出來。
《角鷹獸日報》的記者為這場流言添了一把柴火。
他采訪了從北境歸來的幸存者們,從他們那裡得到了統一的回答,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彼岸從神鳥的火焰中重生,拔出了堅冰中的聖劍,她的眼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輝。
“誓約與勝利之劍。”
在當天下午的報導中,聖劍就被冠以了這樣的名字,這是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冒險者向記者透露的,他在騎士領主的聖殿中發現了這樣的描述。
亞巴頓躺在教廷的隔間裡不願睜眼,教廷的牧師治愈了他傷口,對於一名四階騎士而言,斷了幾根肋骨根本算不上什麼重傷,但他現在寧願像一隻鴕鳥一般把腦袋埋進枕頭裡。
他很清楚彼岸歸來的流言會在帝都迅速傳播開來,也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又一次成為了失敗者,對教廷失去了價值。
但現在,他不得不睜開眼了,那個威嚴的身影離開了聖座,走進了這個隔間。
亞巴頓一睜眼,便對上了那飽含失望與憤怒的眼神。
“教皇大人,我……”
“彼岸,現在身處何處?”
教皇不願意與眼前的廢物浪費口舌,他此前辛辛苦苦的布局,如今都成為了他人的嫁衣,留給他的隻有一個縮在被子裡裝鴕鳥的廢物。
也許,彼岸已經跨越了那道天塹,到達了聖者的領域。
如果隻是這樣,還不足為懼,真正讓教皇忌憚的,是“浴火重生”的流言,死而複生,便是帝國人們所能想象到最大的奇跡,仿佛她的歸來是騎士領主的意願,是天命所望。
這會讓她披上正位神的外衣。
精通此道教皇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在帝國,生命女神與騎士領主是至高無上,不容褻瀆的存在。
他們的箴言不可違抗,一直以來,教廷便是利用這一點將一個又一個絆腳石送上了火刑架。
“我,我不知道,她很快就離開了。”
亞巴頓眼神躲閃。
教皇眼裡的厭惡更加明顯,他深深地看了亞巴頓一眼,轉身離去。
片刻後,他回到了聖座廳,忍住怒火,遣離了神職人員,將自己一個人關在裡麵,他閉上眼,將心情平複下來,直到一切有所緩和,才將手置於燭台之上,銀白的光輝點亮了蠟燭,隨著一陣轟響,初代教皇的畫像上出現了一道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