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幾句,賀紳點完單回來。
朱伊伊順勢閉嘴。
再怎麼也不會忘記,賀紳是她的頂頭上司。
賀紳手裡提著一個銀色水壺,拿過朱伊伊的杯子,添了滿杯的溫水。倒滿,重新推回去,不過這次離朱伊伊的手遠了些,“小心燙。”
朱伊伊指尖悄悄蜷起,小聲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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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茶店的餛飩分量很小,味道確實不錯,朱伊伊吃完摸了摸暖洋洋的胃,身心舒暢。
這時外麵候場的人也少了很多。
三個人出發去觀景台。
路上有幾個冒冒失失的小孩兒奔跑,朱伊伊來不及躲閃,腳下又是薄冰,差點腳滑。
章博源準備伸手去拉時——
賀紳手臂一攬,將朱伊伊從外側撥到裡側位置,“你走這。”
朱伊伊心有餘悸,扶著他的胳膊沒敢放開,“這裡防滑嗎?”
“嗯。”
“好,”她乖乖道,“那我走這邊。”
習以為常的對話,加上自然而然的動作,好像兩人這樣相處過許多遍。
若有似無的氣場不容許其他人插入。
章博源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頓在半空的手收回。
剛剛那幾個橫衝直撞的小孩兒停下來,都是些小蘿卜頭,其中一個紮著兩小辮的小姑娘,紅著臉道歉:“對不起姐姐,不小心撞到你了。”
朱伊伊最喜歡小女孩兒。
軟軟的,肉乎乎的,像個白白胖胖的湯圓。
她半蹲下來,笑著捏了捏小女孩兒的臉,“沒事,不過以後都不可以亂跑,這樣會撞到彆人的,知道了嗎?”
小姑娘重重點頭:“嗯!”
頭上的羊角辮也跟著一甩一甩,像個天線寶寶。
朱伊伊心裡軟成一灘水。
“姐姐,”小女孩兒抓住朱伊伊的手,晃了晃,無辜又單純看向賀紳,“這個哥哥長得好帥帥,是你的男朋友嗎?”
朱伊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不知作何反應。
她偷偷瞄了眼旁邊的人。
賀紳倒是沒什麼特彆的表情,唇角揚了揚,彎下腰摸了摸小女孩兒的腦袋,溫聲道:“爸爸媽媽喊你了,快去吧。”
小女孩兒揮揮小手,奶聲奶氣地說了聲再見,撒丫子往父母邊兒上跑。
“小孩兒童言無忌,”朱伊伊低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踩雪,“賀總彆放在心上。”
“小孩兒童言無忌,但也隻說真話。”賀紳單手揣兜,俯身靠近,用著隻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道,“前任的關係也算男女朋友吧。”
朱伊伊:“……”
乘電梯到五樓觀景台。
前不久的人潮已經散得差不多,五樓的人更少。
地勢高的地方風呼啦呼啦地吹,朱伊伊攏了攏圍巾,把羽絨服拉鏈拉到最高,頂著狂風靠近最外的廊亭。
2018年的第一場雪降落在宣州。
漫天飛雪,簌簌吹落。
觀景台下是宣州的鎮市之水,宣江,水流清澈,搖櫓船在水麵緩緩滑行,兩邊古色古香的建築宛如仙境。
“哇,好漂亮啊。”朱伊伊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驚動了這副雪景。她伸手出廊亭,掌心接了一片柳絮般的雪,輕輕一握,就化了。
她趕忙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拍好照片,手也凍得通紅,放在嘴邊哈氣暖暖。
冰冷的雪天,鏡片蒙上淡淡的一層霧,賀紳摘下眼鏡,折疊,放進口袋中。
他並不近視。
戴眼鏡隻是為了更好的藏鋒斂芒。
“好看嗎?”他問。
朱伊伊望著雪景,“好看啊。”
“我也覺得好看。”
那一瞬,朱伊伊的心臟仿佛被雪花輕輕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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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要啟程回京城。
朱伊伊把所有的行李收拾好,出房門時,賀紳已經在外等她。
沒等她說話,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率先下樓。
車就停在酒店門口。
司機在旁邊恭敬地打開門:“賀先生,朱小姐。”
賀紳把行李遞過去,轉身,見朱伊伊還沒上車,“還有事?”
“我想去超市買兩瓶醃蘿卜。”
醃蘿卜是宣州特產,清脆爽口,特彆下飯,彆的城市買的都是贗品。
“去哪買?”
“就在酒店隔壁的小超市,”朱伊伊歪了下腦袋,“可以等我一下嗎?”
冬日的清晨,小姑娘微微淩亂的頭發也遮不住那雙水汪汪的杏眼。
大,瑩亮,勾人而不自知。
賀紳不動聲色地搓了搓發癢的指腹,點頭:“好。”
得到許可,朱伊伊去了超市,迅速地買了幾瓶醃蘿卜。
回去的路上拿手機看時間,見還早,她優哉遊哉地走路,聞著清新的空氣散步。
不料迎麵撞上來一個人。
手機啪的一聲摔在地麵。
朱伊伊心疼新買沒多久的手機,趕緊撿起手機看摔沒摔壞,手臂卻被人往前一扯。
“你乾什麼,”朱伊伊慍怒,掙脫,“放開我!”
男人年紀看起來四五十歲,穿一身工裝,拉住她胳膊的那隻手還沾滿乾涸的水泥,邋裡邋遢,渾身酒氣。
他半醉半醒:“朱伊伊?”
朱伊伊掙脫的動作停了停,“你認識我?”
男人眯著眼,上下打量,最後停在朱伊伊的臉上,笑容越來越大:“真是你啊。”
朱伊伊心裡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男人說話時,一股濃重的酒臭味撲麵而來,“沒想到你現在出落的這麼水靈,比你媽年輕時候好看多了……”
說著,就要摸上她的臉。
朱伊伊胃裡惡心,想要往後躲,卻又掙脫不開。
此刻她才明白,原來之前賀紳拉住她的時候根本沒舍得用力,小孩過家家般,她稍微用點勁就能甩開。
不像現在,男人指甲裡布滿汙垢的手,像是一把鐵鉗。
“伊伊,我是你爸,不認得了?”
朱伊伊掙脫的動作就這麼僵住。
她茫然地盯著男人的臉,慢慢地,與記憶中最憎惡的麵容重合。
是他,林海福。
那個負心漢,那個人渣。
她不幸童年的罪惡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