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夾雜著一些複雜情緒的狂熱心情下,這支組織成分複雜的天平軍似乎終於稍稍融合了一些,奮力整修起營寨來。
這其中自然還會出現一係列問題,比如夜間疲憊,組織混亂,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但終究還是多挖開了幾條壕溝,除了辛字軍與如林軍之外,又從潰兵中整飭出了一千勉強可以作戰的軍隊。
這已經是這紛亂的一夜中,天平軍所能做的一切了。
八月十二日清晨,天氣依舊陰沉,朝陽東升卻沒有灑下一片輝煌的光芒,厚重的雲朵阻擋著晨曦,讓安子河兩岸染上一片灰白的顏色。
這種顏色加上依舊在安子河中翻滾的屍體,混雜著彌漫在空氣中的焦糊味,讓這個清晨充滿了迷幻卻又恐怖的色彩。
休息妥當的如林軍此時已經出營列陣,在營寨與東邊山腳處那片空檔上盤腿而坐,準備作戰。
在如林軍身前是三條緊急挖出來的壕溝與陷馬坑,
就等著金軍來了。
“我是真的沒想到,大郎你的一番話就讓大軍就能再起戰力。”辛棄疾一夜未睡,雖然身體健壯毫無倦意,卻也是滿眼血絲。
劉淮苦笑一聲,低聲說道:“哪有這麼簡單。真正管用的並不是我這一番話,這些大道理隻能占三成,占七成的是完備的營寨,可以敷衍過去的吃食。這七成都是你的本事。”
“即便是這樣,這些殘兵敗將也隻是稍稍鼓起勇氣,在這裡列陣罷了,說不得傷亡過半成就會一哄而散。”
辛棄疾聽到前麵誇獎的時候還稍稍振奮,然而聽到後來卻又是遲疑了起來:“劉大郎,你們忠義軍遇到這種情況,又當如何?”
劉淮搖頭以對:“首先,忠義大軍絕對不會走這條路,不會給金賊埋伏的機會;
其次,就算要走這條路,斥候也能摸熟地形,而且忠義大軍軍紀尚可,不會出現百姓儘逃的情況;
最後,忠義軍分營立壘,營寨做得紮實,巡邏警戒的軍卒犬馬都不會少,絕對不可能一陣一陣全部潰敗,被打成倒卷珠簾的形勢。”
“辛五郎,你們天平軍的大問題從來不是在外,而是在內。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們這就是不知己。”
劉淮希望這番話能驚醒一下辛棄疾,讓他趁著這個機會說服耿京,徹底整頓天平軍。
因為一旦臨沂城被攻下,義軍將會徹底截斷沂水通道,山東東路向南轉運的物資就得走濟南府東平府,繞一大圈才能送到宋金交戰前線。
金國統治者但凡不是傻子就一定會出動精銳來奪回臨沂,到時候天平軍戰力的高低或許能直接影響到忠義軍的成敗。
在辛棄疾的默然不語中,沂州金軍終於發動了攻勢。
首先而來的當然是金軍騎兵,他們沿著安子河東岸奔騰而來,甲騎在前輕騎在後,來到已經列陣的如林軍陣前,卻也沒有立即發動生穿硬鑿的衝陣,而是用彎弓搭箭,隔著壕溝將箭矢拋灑向如林軍軍陣中。
在如林軍軍官的大聲指揮下,士卒紛紛舉起隨身攜帶的小盾,來抵擋頭上落下來的箭矢。
天平軍的弓箭手此時也集合起來,爬到了營寨東南側,居高臨下的射殺貼近的金軍騎兵。
雙方你來我往,數輪箭雨之後戰果皆是寥寥。金軍用以拋射的輕箭很難射穿盾牌,天平軍的軟弓也很難狙殺來往疾馳的騎兵。一刻的戰鬥隻是死傷了幾個倒黴蛋而已。
雙方似乎菜雞互啄一般,但天平軍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開始的互相騷擾,消磨氣力而已,今天肯定有場硬仗要打。
然而有時候,事情轉機來得如此之快,以至於身處局中之人全都反應不過來。
又是一刻鐘的工夫,劉淮還在望樓上向安子河對岸張望,看那麵何字大旗何時出現,金軍步卒何時渡河時。他突然聽到遠方一陣銅鑼聲傳來,複又看到金騎互相掩護著向後撤去時,不由得一愣。
金軍似乎撤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