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明白一些就是,李寶艦隊剛剛北進抵達蘇州海域,就與第二場台風擦肩而過了。
是的,紹興三十一年八月的天氣就是這麼神鬼莫測,兩場台風竟然隻相隔幾天就刮了過來。
這一次李寶平時訓練的成果終於展現了出來,雖然海軍被吹得七零八落,但竟然一艘船都沒沉,隻不過直接被吹回了明州,也就是後世寧波杭州灣附近。
不進反退數百裡,李寶對這種結果也是無言,隻能加速收攏船隊,爭取在十日內再次出發。
這都是後事了,就當李寶從江陰出征的同時,另一員年過六旬的宋國名將,也從鎮江府率軍渡過了長江,奔赴向宋金前線。
而此人與已經出發的李寶不同,卻是已經老態儘顯,病氣纏身,雖是已經立起大將旗鼓而行,周圍甲士林立,軍容整肅,這名大將卻連戰馬都騎不得,隻能乘坐肩輿。
可饒是此人是如此病懨懨,看起來一點也不威武雄壯,但在他的身側,劉汜、李橫、魏友、王方、賈和仲等悍將卻一點都不敢放肆,儘皆收斂傲氣,屏息聽令。
鎮江官吏百姓也幾乎全員皆出,在道邊焚香跪地禱告,香煙繚繞,竟如同煙霧。
原因無他,此人正是淮南、浙西、江南東西路製置使、鎮江府禦前諸軍都統製劉錡劉信叔。
也正是順昌之戰英雄,曾經的西軍將門,以及……舊時代的殘黨。
“劉相公,劉相公,且稍待。”
就在劉錡走下肩輿,在旁人的攙扶下走上船的時候,一名內官打扮的無須之人帶著數名騎士急速趕來。
劉錡緩緩轉身站定,輕輕咳嗦兩聲後,竟當先拱手行禮,口稱大押班。
那內官慌忙下馬,連忙上前扶住劉錡。
“相公可是折煞奴婢了!”內官尖細的聲音此時充滿了慌亂。
劉錡順勢立定:“官家可有旨意?”
內官喘了幾口氣:“沒有沒有,官家是來賜藥來了,抬上來!”
幾名騎兵將戰馬上馱著的箱子抬了過來,內官摸著箱子說道:“這些都是皇城中最為名貴的藥材,由禦醫共同配好,方子也在箱子之中,官家讓奴婢來親自給相公送來,請相公萬萬保重身體,兩淮防務與大宋社稷,就全都落在相公的肩膀上了。”
劉錡劇烈的咳嗦了幾聲,身體微微搖晃,片刻後,又握著內官的手開口詢問:“我之前托付大押班尋的藥,可尋到了?”
內官沉默片刻,終於歎了口氣,從大袖子中摸出幾個方盒:“官家說了,若相公此刻不再提這事,就讓奴婢莫要拿出來,如果相公提起此事,則讓奴婢再勸相公一次,此等虎狼之藥,確實能讓傷病之人恢複幾日,卻太傷元氣。
若相公細心調養,總會再有十年壽歲;但相公服下此藥,則輕則會隻餘一兩年陽壽,重則登時斃命。”
劉錡接過方盒,打開其中一個,見到一枚朱紅色的丹藥靜靜躺在盒中,點了點頭,並將這幾個方盒都遞給了身側親兵,囑咐他們好好保存。
做完這一切,老劉錡才向內官再次深深一禮,在內官的惶恐神情中緩慢卻又堅定的說道:“請回報官家,劉氏為西軍將門,世受國恩,值此國家危亡,社稷傾頹之時,自當挺身而出,責無旁貸。
我劉錡雖然已是老朽,卻還有一口誌氣在胸,老臣就算是拚死,也不會讓金賊渡過長江。
請大押班回報官家,若老臣真的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無法以生致陛下,他日天下太平時,官家在錢塘觀潮,見到潮水如聚,波濤如峰,那就是老臣來見陛下了。”
說罷,劉錡又是躬身一禮,再也不顧身後已經慌亂到極點的內官,轉身登上了渡江的鬥艦。
內官在原地呆愣片刻,終於向著遠去的鬥艦大禮下拜,而他身後的官吏百姓也都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這些劉錡都不知道了。
他在過了長江之後,急速進駐揚州,以揚州基地調兵遣將。
除了依舊強令讓王剛從寶應進駐到山陽外,又派部將吳超進駐淮河南岸的盱眙軍(今盱眙縣)。
宋國淮南東路的防禦體係,在劉錡的指揮下,逐漸建立了起來。
差不多同一時候。
四川的吳璘跨上了戰馬,準備迎戰。
襄樊的吳拱、成閔戴上了頭盔,整頓兵馬。
淮西的李顯忠來往視察,尋找決戰地點,他的兵馬也成為了兩淮的總預備隊。
自靖康屍山血海廝殺而出的英雄豪傑們,準備在這場人生暮年的大戰中,去燃儘心中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