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決明臉上浮起冷笑,看著額頭瞬間沁出汗水的古大壽:“古三,你現在可知道當時俺的心情了?可知道俺為何不敢與都統討價還價了?”
古大壽臉色難看,也不知道是怕的還是被擠兌的。
他們如此惶恐,原因無他。
還是因為拔隊斬的軍法。
雖然理論上來說,行軍猛安現在是張玉生死不知,但大家都明白,忠義軍的聲勢浩大如斯,作為第一關的張玉還能活著就見鬼了。
可現在不是誰也沒有確定呢嗎?
他們都還以為已經躲過了這一遭,但第一猛安的四個行軍謀克被正了軍法,還是給他們敲響了警鐘。
現在第四猛安中的行軍謀克們還活著,隻是武興軍還沒有確定張玉的死訊而已。
一旦確定了張玉的生死,懸在頭上的大刀就要落下來了。
軍法就是軍法,沒有你不在場,就能饒過你這一說!
那可是全軍戰力最強的第一猛安,其中軍官都是蒙恬鎮國的心腹,就這樣被輕易斬了,其他人還有什麼指望?
“諸位,廢話俺也不想多說。”張決明複又歎了口氣說道:“各自拚命吧,明日五個謀克一起進山,步步為營,去探查賊軍山寨。看能不能捉住一兩個山民為咱們帶路。”
“記住了,將功才能贖罪,空口白牙在都統麵前時沒法說話的!”張決明語氣轉冷:“明日由俺親自帶隊,誰也不能偷懶,這是為了在座的所有人的性命!”
到了此時,哪怕是古大壽這種刺頭也不敢再說什麼,跟著其他人一起,起身拱手應諾。
然而就在其他人都各自出帳回營之後,梁遠兒嗖的一聲,竄到了張決明身前。
“二哥,應該去找後路了。”
張決明舉起水袋子,咕咚咚灌了幾口後,有些頹然的說道:“什麼後路?”
幽州張家是一個大家族,雖然因為張覺之事,有些一蹶不振,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比一般豪強之家底蘊深厚的,家中的家奴童仆足有千多人。
而梁遠兒就是張家的家奴出身,因為小時候伶俐而被著重培養,許了前途,跟隨張玉在軍中曆練。
這就是所謂的家生子了。
所以,梁遠兒的忠誠度毋庸置疑,兩人說話也沒有什麼忌諱。
“自然是投靠漢人了。”
張決明似笑非笑的說道:“現在是忠義軍在進攻武興軍嗎?又或者是宋國在進攻大金嗎?脫離強的一方,去投靠弱者,有什麼滋味?”
梁遠兒將聲音壓低,急促說道:“現在不是說去投靠漢人有什麼滋味,而是說待在武興軍的確是沒什麼滋味。這些女真狗是真的不把咱們當人看!
現在張大哥已經沒命了,二哥你也要危險,俺跟張大哥明麵上是兄弟,實際上是主仆,也不好多說什麼。但俺是跟你一起長大的,情同手足,俺又如何能看著你以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送命?”
張決明沉默片刻後,依舊搖頭:“俺們張家一大家子還在北邊,而且因為叔爺的事情,你讓俺如何能信得過宋國?”
張決明的叔爺就是那個在兩宋之交的著名倒黴蛋張覺。
梁遠兒看了看周圍,聲音再次壓低,幾乎湊到了張決明的耳邊,低聲說道:“第一件事,咱們可以隱姓埋名,陛下南征宋國,這是天下大亂的事情……不如說現在已經天下大亂了,否則這些忠義賊是哪裡來的?這麼亂的局勢,沒人管咱們這些小蝦米怎樣。
第二件事,這忠義賊似乎與宋國有些淵源,因為按照他們的路線來說,就是從楚州開始北進的。但俺前日作為斥候觀賊軍營寨時,卻隻見到有一麵‘漢’字大旗,卻沒有見到‘宋’字大旗。”
張決明搖頭:“這又如何?可能的原因太多了。”
梁遠兒誠懇說道:“俺就不信,孤軍北伐至此,已經打下兩三州的基業,這些人會不起野心?若是他們有野心,就是咱們渾水摸魚的機會。大家都是漢人,咱們又有勇力,並且接下來還要往北地打,忠義軍憑什麼不納咱們?”
“而且,此時也隻是找個後路而已,也不是立馬就倒戈投降,也不是那個時候。”梁遠兒苦口婆心的勸道:“但無論如何也要找個退路了。”
張決明複又猶豫片刻,終於問道:“那要如何去做?寫封書信嗎?”
“這種事情,哪能落到紙麵上?”梁遠兒小聲說道:“明日不是要進山嗎?看看會不會交戰。山溝溝裡亂七八糟的,俺帶著幾個心腹,見了忠義軍就直接投降了,然後在他們那裡著機行事,總不會出什麼事情,萬無一失的。”
但怎麼可能會萬無一失?
兩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萬一忠義軍那裡賞格頭顱比俘虜高呢?梁遠兒直接被拉到角落裡一刀剁了也不是不可能。
萬一那飛虎子是個暴虐的,將梁遠兒活剮了也不是新鮮事。
但見到對方心意已決,張決明也知道勸不住這名發小,隻能拍著梁遠兒肩膀說道:“記住,萬事以保命為主,不要管俺這裡,俺大不了找兩匹快馬一走了之,你可千萬不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