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李公佐拱手以對:“如你所言,即便大勝之後,也免不了遭朝中非議,那咱們現在該如何做?”
中年人正是曆儘艱辛,長途奔襲而來的潑李三李寶了。
其人聞言哈哈笑道:“管他呢,十二道金牌愛下就下,可既然來了山東,來到了你老子我的家鄉,我潑李三如何能不跟山東父老打個招呼?我即便難望嶽元帥之項背,卻也要跟著他往前走幾步的。
三郎,升白虎幡,登岸,殺金賊!”
李寶的最後幾句話並沒有壓製音量,如同洪鐘驚雷一般在整條千料大船上傳遍,隨即就是一片應諾聲。
而當那麵代表著死戰到底的白虎幡被掛到最高的桅杆上時,巨大的歡呼聲響徹著整片海麵,一時間竟然壓過了獵獵秋風,陣陣波濤。
少頃,數十條小船被同時放下,載著第一批次六百名宋軍向著海灘衝去。
李寶握著長槊,在最前方的一艘小船上,如同一座山一般昂然挺立。
即便是多年的軍旅生涯使得他的麵容猶如鐵鑄,但他的心緒還是不可避免的開始了翻湧。
李寶生於山東葵丘,從小好武兼文,年紀長一些後,卻是素有潑行,行事潑辣無拘,所以有個潑李三的諢號。
待到靖康之變,天下崩壞時,李寶複又奮起抗金,在濮州一帶聚集義軍,並在紹興十一年發動了聲勢浩大的反擊。可最終李寶卻因為嶽飛被冤殺,宋金和議而功虧一簣,狼狽歸宋。
如今想來,上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竟然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李寶不由得有些恍惚,卻是突然想起年幼的時候,李家莊的老者曾經指著一座小土丘說,這裡是春秋時齊桓公蕩平胡虜四夷之後,與諸國會盟的地方,當時的李寶年少,還有些不屑,不知道為什麼族中老人會把一坨土當成寶貝,他甚至還在其上撒過尿,也沒覺得有什麼靈異。
但離家良久後,李寶卻時常午夜夢回時想起那片土丘時才猛然意識到,掃平四夷的齊桓公與管仲是何等功業,那座小小的土丘又承載著何等榮耀,而他竟然像一隻喪家野犬般,拋棄了家鄉,拋棄了支持他的父老,被胡虜趕到了江南苟且,是何等的屈辱。
“二十年了……”李寶握緊了手中長槊,看著越來越近的海岸,任由零零星星的箭矢落在身側的水中:“竟然有二十年了……”
在宋軍震天的號子聲中,小船衝上了沙灘。
李寶身子隻是微微晃了一下,就手持長槊,緩步踏上了沙灘。
他低頭從地上抓出一團濕潤的沙土,攥在了手中,複又在長槊上抹了一把,使長槊更加便於握持。
不斷有小船衝上了沙灘,手持刀盾弓弩的宋軍從中躍下,結成陣型,向前疾步而行。
而在沙灘上警戒的金軍斥候大多數已經向後撤去,但竟然還有一名金軍騎士似乎自恃勇武,想要占個便宜,棄弓持矛,雙腿一夾馬腹,向著李寶急速殺來。
“宋狗!”金軍騎士大吼出聲,雙手持矛,猛然刺出。
李寶隻是微微側身,就躲開了長矛與隨之而來戰馬的撞擊,隨後揮舞沉重的長槊,隻是一擊,就將那狂妄的金軍挑落下馬。
“此地已非宋境!我等已無退路!”李寶高舉長槊,隨後在沙灘上畫了一條橫線,大聲說道:“諸位隨我奮力死戰吧!”
說著,李寶披著鐵裲襠輕甲,手持長槊,當先而行。
宋軍也隨之士氣大振,許多弓弩手與刀盾手快步上前,將李寶護在身後,而旗手也帶著大旗與認旗趕來。
宋軍瞬間就形成了一個小型的方陣,向著神鋒軍的右翼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