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日清晨,劉淮從睡夢中醒來,草草披上罩袍,緊住衣甲之後,從營帳中走了出來,打著哈欠開始巡視營地。
他其實也沒有睡多久,隻是睡了一個時辰而已。
無論如何,劉淮終究還是放不下如此多的兵馬,再加上腹中實在饑餓,也就不再貪睡了。
劉淮此時也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古代大將的體型都是上下一籠統的將軍肚了,沒有這種脂肪積累,很難連續高強度的作戰。
就比如如今的劉淮,就是個標準的倒三角,可以用作雕塑模特的健美體型,但相比於那些脂包肌的猛將來說,他的續航能力太差了,這才僅僅是數日的饑餓奔走,就讓劉淮有堅持不住的感覺。
戰爭真是個技術活,同樣也是個辛苦活。
劉淮一邊從隨身小包裡翻出肉乾果脯塞嘴裡,一邊走向馬廄,牽起一匹馬之後,去了傷兵營。
昨夜的戰事中,直接死傷隻有五六百人,其中大部分的傷勢卻不是刀槍箭傷,而是跌打損傷。
尤其奔馬的時候馬失前蹄,一旦摔下來,那真的是非死即傷,就算不被戰馬壓住,也會在跌落的時候受到重創,即便有盔甲的保護,也很難落得好。
同樣的是,最大的減員也不是傷亡,而是走失之人,甚至到了現在,都有稀裡糊塗從珠山中走出來的軍卒,其中不隻有北伐軍,還有金軍。
沒辦法,這就是夜間作戰的壞處,編製太難維持了。
應該說北伐軍的賞罰還算是嚴明,如果尋常農民起義軍,在經曆過這麼一場夜戰後,哪怕大獲全勝,也得逃散一半,而且逃散的人,絕大多數都不會回來了。
“雷叔。”見到正在坐在傷兵營門口,捧著一塊豆腐乾大嚼之人,劉淮打了個招呼:“傷亡多少,統計出來了嗎?”
守在傷兵營的是雷奔,因為他的麾下在昨夜是戰陣的鋒矢,所以傷亡也是最重的。
雷奔艱難吞咽下口中食物,複又灌了一口水說道:“死了一百二十一個,重傷二百零二,輕傷但需要被郎中醫治的有三百多個,這個數沒法算,剛有個正骨的已經走了。”
劉淮點頭,複又歎氣:“若不是時間緊迫,我真的想好好磨一磨金賊的性子,好好炮製一番再進攻的。如此就可能會少些死傷。”
雷奔搖頭笑道:“大郎君說的這話簡直是沒有道理,哪有打仗不死人的?死傷幾百人就能覆滅金賊五千兵馬,這個戰功,如果在靖康年間,足以讓郎君就地當上相公。
就算是現在,如果將這戰績說與兩淮的袍澤聽,他們也會嫉妒到發瘋的。”
說到這裡,雷奔收攏了笑容:“隻是不知道兩淮究竟如何了,真是讓人心焦。”
劉淮剛要勸慰幾句,雷奔卻是擺手說道:“郎君莫要作小兒女態了,若是時間充裕,郎君不妨對俺這個老革講一講,如何時間緊迫?”
劉淮望著傷兵營,沉吟片刻。
他本身是不願意渲染局勢緊迫的,因為這必然會造成軍中的恐慌情緒。
也因此,他這一次幾乎是強行推動對金國水軍的圍剿,為了服眾,甚至要身先士卒的跋山涉水去撓敵軍之後。
然而此時雷奔已經將事情問到了眼前,劉淮也隻能解釋道:“雷叔,我所憂慮的無非是宋金戰事,兩淮對於咱們的重要性,雷叔也應該能明白。如果兩淮局勢徹底糜爛,那麼咱們是要南下參戰的。
而南下參戰,淮陰那一片爛泥地是沒法行軍的,隻能通過水軍轉運。”
雷奔心中一緊,他家就在泰州,是淮南東路的最東端,如果金軍肆虐,那他的家人……
“淮東是劉順昌在鎮守,應該不會有大礙吧。”雷奔猶豫片刻,還是詢問道。
劉順昌就是順昌之戰的英雄劉錡了。
劉淮搖了搖頭:“誰知道呢?若二十年前的劉錡,我覺得還能有一戰之力,但如今的劉錡已經年逾六旬……唉……”
雷奔也是莫名一歎,隨即就有些緊張起來:“大郎君,你不會是想在山東建立基業,棄兩淮於不顧了吧。俺……俺家……”
劉淮正色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這事從來不是我一人就能說了算的,軍議的時候,你們應該要堅決的表示自己的態度。”
劉淮沒有說的意思,雷奔也是懂的。
如果要南下兩淮,那麼軍事力量越龐大越好,所以雷奔就得去說服其他山東本地派,甚至還得去說服麾下兵馬。
畢竟大多數底層軍卒,都是從山東征募的,如果他們都不願意去兩淮拚命,幾個軍官意願再大也很難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