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義問回到自家營帳後,用清水淨麵之後,突然就想到了劉錡明日要和陸遊詳談,立即就下了決斷。
這必然是劉錡要拉攏陸遊,不成,我必須先下手為強!
如此想著,葉義問複又拿出了相公的做派,換了一身衣袍,讓親信將陸遊請來,說要徹夜詳談,敘敘舊誼。
待真的近距離看到陸遊之後,葉義問卻猛然發現,自己似乎根本是小覷了對方。
原本以為陸遊隻是有些許文名的清貴官人,然而經曆過血與火的洗禮後,其人隻是站在原地,就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竟然讓葉義問覺得陸遊比自己更像一個相公。
“陸司直且坐。”葉義問倒是沒有自慚形穢的意思,更沒有嫉賢妒能的想法,宋國主戰派已經被壓製幾十年了,精華人物或被貶謫,或被冤殺,還有許多人已經變成了垂垂老朽。
現在金國已經用實際行動給了宋國主和派重重一記耳光,主戰派正是用武之地,就連那空有誌向卻無甚能力的張浚都被起複,哪裡會排斥新鮮血液?
陸遊宦海沉浮多年,自然也是有些手段的,很快就與葉義問敘舊完畢,並通過爺爺陸佃與葉義問叔父的關係搭上了線,六十三歲的葉義問很快就將三十七歲的陸遊認作子侄輩,並用賢侄相稱。
“賢侄,這一路上辛苦你了。”葉義問親自斟了一杯茶,端到陸遊麵前。
陸遊接過後輕輕一歎,立即言道:“為國效力,不敢言苦。”
葉義問同樣長歎:“若大宋官員都如賢侄這般,這天下事,如何能崩壞到如此程度。”
陸遊探身壓低聲音說道:“世叔,恕我直言,這是我大宋從豐亨豫大的靖康年間就有的積弊,在如今再次爆發了而已,如果不趁此機會來改正,那麼即便這次守住了,二十年後又待如何?”
葉義問點頭:“賢侄說的確實有理,此時正當廣納賢才,以絕苟且偏安之念。”
這就是葉義問擅長的領域了,政治鬥爭嘛,從宋初開始都是士大夫的強項,雖然近幾十年,秦檜秦老狗仗著金國的勢,橫壓一切人物,甚至將趙構逼得靴中藏刃,但現在秦檜死了,各個政治派彆自然就活躍起來了。
當然,彆看主戰派與主和派互相指著對方是誤國小人,但主戰派內部也不可能和氣一片。
就比如葉義問與另一位主戰派大佬湯鵬舉,那真的是水火不容,葉義問甚至曾經罵過湯鵬舉‘一檜死而一檜生’。
就算大敵當頭,也不可能停止政治鬥爭,死也要鬥到底的。哪怕目標一致,卻也互相看不順眼的原因,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跟這群蟲豸在一起,怎麼能搞好大宋呢?
在曆史上,葉義問的力量相對薄弱,更因為身為樞密相公卻不通軍事,在總攬兩淮戰事的時候鬨了很多洋相,誰都能糊弄他一把,以至於在金國退兵之後,葉義問就被一擼到底,為兩淮潰敗負了總責,攆到提舉道觀安置的了。
但如今,雖然宋軍依舊潰敗得很徹底,但葉義問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最起碼接下來決不能讓金軍過得大江才是,最好能打出幾場漂亮的大捷。
而已經打出大捷,並且明擺著在朝廷中毫無根基的山東義軍就成了葉義問重點拉攏的對象。
劉淮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但中間沒個牽線搭橋的,乾巴巴說利益交換實在是過於武夫行徑了,也就推著陸遊來與葉義問交涉。
這倒不是說劉淮鐵了心要投靠宋國了,而是雖然已經南下參戰,大家就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但總有人會不開眼搞小動作,彆的不說,供應的糧草缺一些斤兩,晚到一兩天,都是很常見的手段。
跟一名樞密相公交好,總會少一些明槍暗箭的。
也因此,無論劉淮還是何伯求都在催促陸遊迅速去見葉義問,務必要把這名樞密相公忽悠瘸了。
陸遊見葉義問表態,直接拱手說道:“山東漢兒已經對金賊忍無可忍,舉旗抗金,並南下大宋助戰,堪稱忠心耿耿,還請葉相公能給他們一個說法,可不要寒了壯士之心。”
“好說好說。”葉義問舒了一口氣,知道這是陸遊代表南下的山東義軍表態了。
隻要他們通過葉義問來請求封賞,那麼按照政治傳統,這些人都算跟葉義問同一政治派係了。
當然,這也不是死死綁定的,宋國的體製就注定這種互為表裡的文武同盟是鬆散,隻能靠道德而不能靠政治規矩來約束,但如果貿然反出,也必然會遭遇反噬。
最典型的就是北宋時期的狄青,在政治上反複橫跳,搞得自己在朝中舉目皆敵,最終憂懼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