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可韓風心中卻是總覺得有些不對,最後竟然在冬日中急得滿頭大汗,偏偏軍律森嚴,他也不敢摘下頭盔擦一擦。
阿裡刮也是同樣的想法,心中有一個聲音大喊,此時就該全軍齊出,不管對方是什麼刀山火海千軍萬馬都結陣踏過去。這同時也是女真的克敵正法。
可理智上又在阻止,其中理由也有很多。比如渡口,比如浮橋,比如可能的人數差異。
兩個聲音同時在他的心中大喊大叫,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說法,使得這名宿將一時間茫然起來。
“俺明白了!”阿裡刮一拍手大聲說道:“宋狗是想讓俺去救山上小營,隨後全軍皆出來圍攻俺的大營,讓俺首尾不能相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關鍵是咱們不能在這兒乾等著啊!”韓風急道:“須知三軍之災生於狐疑!”
“那就更不能慌亂。”阿裡刮提高聲音:“傳俺的將令,通知所有人披甲準備。蒲察林那裡不會被二百宋狗吃掉,自然無礙。天快要黑了,對麵那些埋伏的宋狗不可能一直等,早晚會耐不住的。隻要他們敢在平地露頭,咱們的正軍全部出動,把他們踩成爛泥!”
韓風得令而去。
阿裡刮卻沒有從望樓上下來,一會兒看看偃旗息鼓的荷山,一會兒望望喊殺聲漸盛的山頭小營,心中七上八下的打鼓。
他總覺得忽略了點什麼,可皺眉想了半晌也沒想出來。
也罷,接下來就是刀尖子上見真章的時候了。
論勇武,大金武士怕過誰?——
所謂計謀卻是與評書話本中不同,沒有那麼多花裡胡哨,自然是越簡單越好。
正所謂埋伏五百刀斧手摔杯為號往往不如對著後腦勺掄一下狠的來的管事。
究其原因還是這年頭的文盲率太高,好多軍兵連左右都不分,讓他獨立做些自主性高的事情難免過於扯淡。
就比如金軍,來來回回就兩招拐子馬加鐵浮屠。而後世的蒙古也是進如山桃皮叢,擺如海子樣陣,攻如鑿穿而戰這老三樣。可加上嚴格的軍法以及嚴肅的獎懲後自然無往不利。
像宋軍那種五花八門的陣圖根本不好使,外加一些文官玩決勝千裡之外,這也就導致了宋軍百戰百敗,一潰千裡。
劉淮這次的計謀,說白了,就是在知己知彼的情況下,費儘心機讓金軍主將阿裡刮認錯了宋軍的疑兵與主力,更加認錯了宋軍的主攻方向。
這其中,當然有劉淮算不到的地方,比如他就沒有想到如此謹慎的阿裡刮,在發現疑兵的跡象後,會如此果斷的派出百人馬隊前來探查。
更沒有想到的是,夾穀長庚這個謀克會驕橫至此,見宋軍還沒有擺好陣型,竟然徑直衝了過來!
須知宋軍之中,可是有三百牽馬而行的靖難軍甲騎壓陣的。
虞允文見狀直接駐馬,將大旗立起,以示絕不撤退,淮西軍雖然連陣型都沒有擺開,見狀卻不敢再言退,隻能硬著頭皮以隊為單位,依托樹林與大車與金軍鐵騎周旋。
可還是那句話,這五百人是從五千人中遴選出、乃至從整個淮西大浪淘沙留下的最敢戰最精銳的一些人。
都是人,都有一條命,一旦宋軍自上而下都豁出去了,金軍自然也就占不到便宜了。
在第一時間造成宋軍五十人左右的傷亡後,夾穀長庚這個謀克立馬就陷入到全方位立體打擊中。
宋軍近處的拿著長槍大斧,上捅騎士,下砍馬腿。遠處還有神臂弓克敵弩的箭矢如同潑水一般灑來。
劉淮立即下令三百甲騎上馬,果斷下令衝鋒的同時心中依舊有些疑問。
金賊一直都是這麼勇敢的嗎?還是說這一百金軍有什麼特異之處?
然而進行了貼身肉搏之後,劉淮方才長舒一口氣,這些金賊確實強,卻還是在理解範圍之內,也會受傷,也會慘叫,被重型兵刃打擊之時也會栽落下馬。
戰場的形勢迅速變得一邊倒起來。
這一切都跟夾穀長庚所想的不一樣!
自從南下攻宋以來,彆說五百人,就算一千人的宋軍也是一衝便垮,隨後便是驚慌失措將後背留給他。
夾穀長庚從來沒想到會有宋軍敢如此反擊!
隨著兩軍騎兵發生混戰,依托地形發動射擊的宋軍弓弩手們也紛紛放下弓弩,手持長兵短錘抵近參戰。
這些宋軍往往以五人到十人為小隊,先是將喪失機動力的金軍拖拽下馬,隨後壓住金騎的手腳,或用短刀匕首從盔甲縫隙刺入,或乾脆掏出短錘,一錘錘將金軍重甲騎兵砸得七竅噴血。
而宋軍的騎兵更是不得了,尤其領頭的那名雄壯宋軍騎士,手上長刀左挑右打,竟無一合之將!
眼睜睜的看著這名雄壯宋軍帶著八九個人,如同砍瓜切菜的砍殺自己的部屬,並向自己逼來後,夾穀長庚心中驟然升起一陣恐懼。而恐懼迅速傳導在了身體上,其人手中長矛掄出,揮手砸倒一名宋軍槍兵後,雙臂一酸,力量沒有使對,使得手中長矛脫手而出。
與長矛同時離開夾穀長庚的,仿佛還有迎敵的勇氣。他回望所剩無幾的部屬,心中想著一定要回去將實情彙報給阿裡刮。
而給自己找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後,夾穀長庚再也沒了顧及,趁著宋軍西麵包圍有個缺口,拍馬逃了出去。
“小乙哥,宰了他們!莫要讓任何人逃脫!”劉淮自然知道利害,連忙高聲下令。
其實這也不用他分說了,當夾穀長庚逃跑後,莫名承受了巨大傷亡金軍謀克終於崩潰,除了在外圍遊弋的七八個輕騎外,剩餘被宋軍圍成鐵砣的二十餘名金軍紛紛投降。
扒下鎧甲緊縛之後,虞允文一聲令下,二十餘名降兵就被宋軍砍了腦袋。
四散而逃的七八名輕騎也沒討好,紛紛被四散追趕的靖難軍斬於馬下。
從頭到尾,沒有超過一刻鐘。
“這……這就贏了?”統製官戴皋雙手有些顫抖,不敢置信的問道。
“贏了,終於贏了一次……”王琪看著地上一堆正在被軍法官記錄軍功的金軍首級,竟然產生一種荒謬的感覺。
金軍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既如此,當初為何要逃呢?
還沒等這些宋軍品味出勝利的滋味來,劉淮已經將靖難軍甲騎彙聚了起來。
稍微交待一些事項後,劉淮留下了一百靖難軍甲騎與淮西軍作配合,在荷山之後繼續作疑兵。
二百翻湧血液還沒停止的靖難軍甲騎又拿起補給,在劉淮的帶領下,直接向采石磯小營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