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哉怪哉,這歌謠詩不似詩,曲不像曲,卻如此朗朗上口,竟頗有詩三百的意味。”武平軍總管完顏阿鄰感歎道。
完顏元宜沒有搭話,說實在的,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想搭理這個草包。
完顏元宜也是久讀詩書,滿腹經綸之人,在他看來,詩詞歌賦都是用來載道的,沒有本質的區彆,糾結於文體有什麼卵用?
最重要的是要有情!
而這首《大河》即使全篇都是大白話,卻是強烈情感的濃縮,勝過那些口水打油詩萬言!
沒見到歌聲唱完一遍之後兩岸鼓聲漸止,兩遍之後就有人跟隨哼唱,三遍之後無論宋金竟然都有人高歌相和嗎?
“撤回來吧……這一陣俺輸的心服口服……”大江西岸的高台之上,完顏亮用馬鞭子拍著膝蓋,在歌聲中打著拍子。
“陛下……”完顏阿鄰剛想說些什麼,卻被完顏元宜隱晦的踹了一腳。
“斬了俺十名勇士,兩人齊上竟然拿他不下,確實厲害。”完顏亮仿佛沒看見兩名近臣的小動作,抬起馬鞭指了指立於屍首中央的辛棄疾:“讓他走罷。”
“陛下,那名唱歌之人……”完顏阿鄰想了想,也覺得放箭射死這名宋軍勇士簡直是裡子麵子一起丟,也換了個話題。
“也一並問問名字。順道再問問那水軍主將是不是李道,他們願不願意投靠我大金。功名利祿,俺都給得起。”完顏亮淡淡說道。
見文武還是有些憤憤,完顏亮笑道:“俺早跟你們說過,南朝風物不可小覷,而你們卻被淮南西路的勝利蒙了心,打贏王權這種懦弱小人,有什麼好高興的?”
“現在也好,小輸幾場,去一去軍中驕嬌二氣,總比因此一敗塗地的要好。”
“你們也彆不服,不管是江對岸組織潰軍反撲的虞允文,還是下麵那名披甲勇士,又或者是江中的水軍統製李道,甚至是那名高歌之人。或文或武,或文華或勇氣,你們誰敢說自己穩壓他們一頭?”完顏亮笑容收斂:“毛遂自薦,俺高低給他個恩典。”
無人敢應聲。
“咱們大金一般是能者為先,達者為上。宋人卻是反過來了,他們最高層基本上都是純廢物,而越是底層,越是危險,越是強大。”完顏亮繼續教訓道。
他在完顏鄭家拐著彎的諫言之後,也發現連戰連捷之下,他的將軍們都有些飄了,這可不行,幾塊硬骨頭還沒啃下來呢:“就比如那嶽鵬舉,他最後一次北伐時,宋朝皇位上哪怕栓條狗,咱們現在已經在遼東吃雪了。那趙構連條狗都不如。”
“可趙構是廢物,秦檜是軟蛋,韓世忠也是嗎?嶽飛也是嗎?吳氏兄弟也是嗎?”完顏亮終於破口大罵:“再次一點的,你們誰比得上劉錡?誰勝得過成閔?誰壓得住吳拱?你們也就配跟劉光世之流交交手。”
“那狗屁王權比他娘的劉光世好點有限,擊敗了他看把你們能的,就像天上地下無雙了一般。”完顏亮鐵了心的想要借著此次戰鬥失利,整肅一下軍紀:“呸,俺他娘的都替你們臊得慌!”
噴了一陣口水後,完顏亮平靜下來,見完顏阿鄰依舊跪在地上,而其餘文武都噤若寒蟬,還是憤憤而言:“戒驕戒躁,懂嗎?硬骨頭還沒啃下來得意什麼?若軍中還是這個死樣子,信不信俺先拿你這個總管開刀?”
完顏阿鄰抖如篩糠。
“明白了嗎?明白了就快滾去做事!”完顏亮想了想補充道:“拿著禮物,分贈與這些宋軍好漢!”
‘咚’完顏阿鄰叩了一個響頭,噔噔幾步從土台上跑了下去。
蘇保衡在一旁冷眼旁觀,雖然不發一言,卻也有些腹誹。
軍中驕嬌二氣的源頭,不就是完顏亮本人嗎?
嗬斥部下再多次,也架不住完顏亮本人拍板作極其冒險的戰略決定,就比如在宋軍在上遊依舊有水軍的情況下,讓金國水軍冒險入大江,並且隨軍行動,這種戰略安排簡直就是賭博,賭江上所有宋軍都如同建康水軍總管張廣一樣廢物。
現在出來個李道,二話不說正麵與金國水軍開戰,其實已經算是賭輸了一半了。
然而,這種戰略決策根本不是完顏奔睹、完顏元宜之流能夠改變的。
他們所能做的,無非就是忽略掉這些危險,向軍士宣傳‘大金天下無敵,敵人儘如草芥’之類的言語。
長久以往,軍中怎麼可能不會有驕嬌二氣?
想到這裡,蘇保衡也覺得有些百無聊賴。
他也是無能為力之人,又有什麼資格去笑話完顏元宜他們呢。蘇保衡有心性有能力有手段,麵對這麼個君王又有什麼辦法呢?唯獨所念完顏亮簡拔自己於微末,必將為之儘心竭力效死罷了。
辛棄疾站在小洲上,冷冷看著金軍營寨水門再次洞開,一艘商船改造的船隻緩緩駛出,其上一杆‘武平’大旗迎風飄揚。
從上麵傳來一陣鑼聲,前來挑戰的金軍如蒙大赦一般駕小船返回了水門處。
而宋軍的四艘車船也不甘示弱,也向前行進了二百步,與金軍那艘僅僅八丈的車船遙遙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