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拱手行禮之時,原本已經認命的偽軍頭子呂元化迅速掙紮起來。
這廝剃了光頭,留著辮發,渾身被五花大綁,嘴裡還被塞著一塊破布,堪稱狼狽至極。然而他此時卻是雙目赤紅,望著劉淮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扯開那塊破布,讓他說話。”
劉淮見狀,直接冷然出言。
破布被扯下,呂元化咳嗦了幾聲,對身側的藍君皓怒罵道:“你看看你投靠的都統,毛都還沒有長齊,可以托付什麼大事?你在此作亂,不僅僅是害苦了東關百姓,更是害了你自己!”
“放肆!”
聽到有人侮辱劉淮,當即就有軍官扶刀上前,厲聲嗬斥。
劉淮擺了擺手,讓部下退下,隨後望著憤憤然的呂元化,淡淡的問了一句:“呂元化,你可知死?”
“我護住鄉梓,又有何錯?!”呂元化被押成土飛機的造型,腦袋卻奮力抬起,惡狠狠的望向劉淮:“你這廝睜大眼睛在四周望望,哪裡不是被拷掠一空?哪裡不是血流成河?隻有東關因我見機早而得到保全!我保存鄉親百姓,這也算是錯處嗎?!”
“那巢縣呢!俺們巢縣人都是該死鬼?都應該受著金賊的屠刀?”龔二川破口大罵。
“巢縣之難關我何事?廬州大戰是我敗的陣嗎?水軍的艦船是我燒的嗎?”呂元化愈加憤怒,怒噴藍、龔二人:“王權小人,盛新懦夫,你不去怪他們,來責難於我嗎?!”
“你們巢縣已經完了,何苦將東關也拖下水!全完了,這下全完了,金軍揮師再來,東關……東關……”說到這裡,呂元化已經帶上了哭腔。
“大宋天軍已至……”藍君皓反駁道。
“狗屁的大宋天軍,睜大你的狗眼看看,宋軍中哪來的這麼多北人?”呂元化咬牙切齒說到:“退一萬步來講,若真的宋軍大勝收複失地,金賊的敗軍呢?天軍兩隻腳竟然比金賊四個蹄子跑得快?做夢呢吧!”
呂元化果真聰明,他迅速就意識到靖難大軍來曆有些問題,也迅速意識到,屯駐在和州的那一大坨金軍必然沒有被解決掉。
劉淮出言解釋:“今日,李道李統製在江上決死,為我靖難大軍吸引金賊兵馬,而我則率精兵七千渡江,來截斷金賊後路。”
“哈哈哈……”呂元化愣了愣,突然開始大笑出聲,直到眼淚都笑出來都沒停:“盛新啊盛新,你看看李統製,你再看看你,窩囊廢!懦夫!”
“若是你帶著我們縱橫巢湖死扛到底,巢縣不會丟,東關也不會丟,金賊根本到不了大江上,我也不用變成這種人不人鬼不鬼,被至親兄弟擒住,遺臭萬年的下場。”呂元化憤怒嘶吼:“你他娘的咋就燒船逃了呢?!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兀那漢子,你若是回江南,見到了巢湖水軍統製盛新,你且替我問他一句,死真的那麼可怕嗎!他活到現在有意思嗎?!”呂元化切齒出血,目眥欲裂。
“巢湖水軍統製盛新,知恥後勇,在與金賊爭奪采石磯江心洲戰鬥中,獨守浮橋橋頭,身中數箭戰死,跌入大江中,屍骨無存。”劉淮將盛新最後的戰鬥過程簡略對呂元化講述了一下。
三名巢湖水軍的軍官一時無言。
呂元化也停止了掙紮,平靜了下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也罷,盛統製用血洗刷了自己的錯處,到了下麵,我也沒法再罵他兩句。”呂元化垂下了腦袋:“兩位弟兄,還有老陳,我不怪你們,因為終究是我走錯了路。你們既然走到正道上,千萬要以我為戒。若將來事有不諧,惟死而已!”
藍君皓目光複雜,龔二川卻是直腸子,直接向劉淮求情道:“太尉,不如將呂元化貶為一排頭兵,讓他與金賊血戰……”
“莫要說了,我殺掉了抗金義民,殺掉了縣丞縣尉,若是我能活,如何對得起他們?”呂元化搖了搖頭:“若兩位兄弟有心,將我的頭發與我葬在一起,我不想用這幅蠻夷樣子去見列祖列宗。”
藍君皓點了點頭。
“太尉,你是有本事的人,聽我一句勸,東關是淮西鎖鑰,自西南巢湖南側到東北的全椒二百裡之間全是山地,隻有這一條道可供大軍通過。淮南西路最為富庶的廬州若想為和州輸送糧草,若不想繞行三四百裡,就必須走裕溪,就必然會過東關!”
這個時代,含山到巢縣的道路並不是那麼通暢,途中丘陵不斷,走個數千人還可以,數萬大軍想通過這四十裡的山路必然會付出大量的非戰鬥減員,尤其金軍中騎兵為多,走這條路就是自討苦吃。
最為通暢的道路正是呂元化所說的沿著裕溪自東關至巢縣的一線。
“所以太尉,東關可是萬萬不可棄的!”呂元化滿臉哀求。
這名降將一步錯步步錯,榮譽喪儘眾叛親離,他在死之前也隻有這麼一個要求了。
若不能聽劉淮一聲保證,呂元化死也不會瞑目的。
“既然我來了,就不會再讓東關百姓喪於敵手!”劉淮斬釘截鐵的說道。
“好……好……”呂元化咧開大嘴,嘿嘿慘笑:“太尉,東關原本有兩個謀克駐守,你可想知道那一個半謀克的金賊去往何方了嗎?”
“你剛才已經告知於我了。”劉淮淡然以對。
呂元化一愣,隨後笑著說道:“太尉當真聰明,我雖是猜度,卻也八九不離十。金賊離開之前,讓我等明日午間備飯,並疏通河道,想來那就是金賊的歸期。”
劉淮皺眉想了一下:“可還有軍情?”
“無有!”雖然呂元化依舊被綁縛,可身體漸漸站直,如同以往在軍中一般。
“以後萬事有我,你且上路吧!”劉淮對藍、龔二人揮了揮手,儼然將兩人當成了自己的部下:“梟首,示眾三日!”
兩名都頭不敢有異議,好在呂元化也沒有反抗,場麵也不是很難看。
少頃,一顆頭顱被裝在籠子中提了進來。
陳如晦隻是在一旁默默看著這一幕,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隻是眼中精光閃動,似乎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