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劉錡來用一句話來評價成閔,就是成潑才這廝絕類韓世忠。
一樣的忠勇,一樣的貪鄙,一樣的好色,一樣的油滑。
其實這類人在靖康大亂有很多,包括劉錡也有這些特質,畢竟在宋軍這種惡劣生態中活下來並脫穎而出,沒點手段根本不行。韓世忠也隻是集大成者,並且在某些特點上極其突出罷了。
許多人既是抗金英雄,又是潑皮混蛋,既是救民於水火的忠臣良將,又是身上負著累累血債的劊子手,幾重身份雜在一起,早就分不清楚黑白。
雖然成閔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其人既然與韓世忠相似,在國家危難之際,想要挺身而出,扶大廈於將傾,也就不奇怪了。
至於成閔此時為何出現在六安,那就是純粹的蝴蝶效應了。
原本曆史中,金國大軍的主力是由完顏亮率領,直攻兩淮防線。因此成閔老早就率軍趕往鎮江府。
而如今,金國最重的一拳狠狠的砸在了襄樊上,所以一開始,宋國朝廷讓成閔與吳拱共同在襄樊作戰。
可萬萬沒想到,襄樊屁事沒有,兩淮卻被打穿,完顏亮率大軍一波懟在了宋國小朝廷的臉上。
這下宋國朝廷上下全都急了眼,一天之內給了成閔嶽飛般的待遇,連發十二道金牌,召集成閔所部前來救駕。
朝中不是不知道襄樊的重要性,更不是不知道吳拱成閔所麵對的壓力,可在滅國之危的麵前,就算是鴆酒,朝中上下也得捏著鼻子喝下去。
再沒有足夠的軍隊擋在長江上,趙構可就又要棄國浮海而逃了!
可這時洞庭湖水軍大部已經當先發往采石磯作戰,其餘些許水軍全都得保衛襄樊,根本抽調不出舟船讓成閔順江而下。
正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作為韓世忠的軍中接班人,成閔自然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即便他也同韓世忠一樣,吃了喪心病狂的空餉,卻也不似其餘宋軍那般隻用在了享受上,還是整飭出了近兩萬能戰的精兵。
在仔細分析了一遍戰略局勢後,成閔依照麾下大將陳敏的諫言,向湖北、京西宣諭使汪澈介紹了自己的計劃。
簡單來說,就是出奇兵,從仆散忠義的大軍眼皮子底下率軍北上,直撲汴梁,將金國的後勤總樞紐奪下來。
這個計劃其實在真實曆史上還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不隻是陳敏早早向成閔提出,武昌縣令薛季宣同樣向汪澈提出過。
因為當時來攻打荊襄的是劉萼,這廝水平雖然也不是很差,但麾下兵力不足是板上釘釘的,宋金在襄樊左近數州打得有來有回。
如果成閔橫下一條心北進,是真的有可能再次威脅到汴梁,收複舊都的。
但當時成閔作為荊襄的總預備隊,哪裡行如此險招?所以當時就否了。
後來因為完顏亮將主力壓在兩淮,淮南宋軍敗得一塌糊塗,成閔隻能率大軍南下建康,防守長江。
但如今不是這樣。
無論戰略還是戰術能力,仆散忠義要比劉萼高出數倍不止。
或者將話說得明白一些,仆散忠義就是這個時代最為強悍的統帥之一。
他現在手中兵力充足,幾乎是自開戰伊始就壓著宋軍毆打,宋國在襄樊以北的據點幾乎被全部拔掉,吳拱與成閔隻能在兵力劣勢的情況下退守襄樊死守。
這要是派遣一兩萬兵馬從襄樊沿著方城夏道向汴梁進攻,仆散忠義會一邊樂得打跌,一邊派遣數倍兵馬,直接在曠野中將這股宋軍精銳全都弄死。
也因此,汪澈覺得這個建議十分扯淡,直接當麵否決。
成閔提出這種建議自然不是昏了頭,更不是成了不識軍事的士大夫。而是為了通過另一個驚險的計劃。
成閔在與吳拱根據戰局進行推演之後,推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果。
這裡有個大前提,成閔肯定是要率軍南下,保衛江南的。
因為這是朝中發來的死命令,不是說能用國家戰略就能搪塞的。
此時無論有什麼借口,都得到兩淮江南參戰,在這種時候抗命,在戰後絕對要被清算的。
襄樊隻留下吳拱所部麵對仆散忠義所率的金國主力大軍,結果如何,真的不好說。
如果襄樊失守,那麼吳拱隻能到長江邊的鄂州繼續堅守。
自古而今,如果南朝到了這種程度,滅國也就是倒計時了。
為了挽回戰略上的劣勢,兩名荊襄主將商議許久之後,確定了一個兵行險著的計劃。
這個計劃其實並不複雜,成閔留下數千部隊協助吳拱守城後,帶著一萬三千精銳兵馬,走黃州,下光山,通過六安城直撲廬州,以期達到切斷完顏亮後路,迫其退軍的目的。
到時候,成閔再攜大勝之威,回保荊襄,或許還可以將局麵敷衍回去。
當然,這個計劃還得需要襄樊戰區的帥臣,也是另一名主戰派大佬汪澈的同意。
所以成閔也就玩了個求上得中的小花招,讓汪澈在猶豫許久之後,艱難同意了這個計劃。
當然,這裡必須要說明的是,成閔的戰略動作會產生什麼效果不說,他隻要率軍向淮南江南進發,那麼完顏亮為仆散忠義爭取戰略空檔的目的已經完全實現了。
紇石烈良弼不愧是金國的良相,此時的戰略結果竟然與他的廟算相差無幾!
當然了,淮南荊襄一體,即便成閔兵出險招,戰爭勝負如何也依舊是個懸念。
但可以肯定的是,仆散高翰這兩個猛安算是恰逢其會倒了血黴。
兩千人與一萬三的精銳宋軍在野地裡決戰,完顏婁室複生都不敢說必勝,更彆說這兩盤菜了。
李仲先雖然認出了來者是誰,卻也明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道理,多年勝利養出的驕橫之氣也不會因為一個名字而消失。
所以金軍全軍發喊,各自持弓挺矛正麵砸向宋軍。
宋軍甲騎則如同沉默的洪流,默默的跟著奔行在最前方的成字大旗。
成閔以一軍之長,節度之尊,竟親自領背嵬軍衝殺,如同過去的韓世忠一般。
雙方相距不過半裡,李仲先雖然從來沒見過成閔,卻也知道這是勝機,帶著幾十近衛,調整好方向,直衝成字大旗而去。
相距不過數十步之時,李仲先蹬著馬鐙,高舉長矛,馬速加到急速,厲喝一聲,奮力向宋軍的當頭騎士攮來。
下一秒,李仲先就被一把後發先至的長杆大刀砸飛了出去。
這名依舊散發著惡臭的行軍猛安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砸進了後方的騎隊中,又被勒馬不及的騎隊踏成了肉泥。
騎兵對衝,就如同兩個雞蛋對撞,往往就是一個全然粉碎,另一個毫發無損的下場。勝負在瞬間就可以分出。
金國甲騎算是踢到了甲板,背嵬軍不止甲胄要更好,戰馬要更好,騎術竟然也更好。更彆提背嵬軍還有三倍的人數優勢。
成閔吃了喪心病狂的空餉,用省出的錢糧養出的背嵬軍哪是那麼好惹的?
隻一衝,金國九個謀克當即有二百餘人落馬,其餘人都猶如遊魚入網,被分割包圍鎖在鐵騎陣中。
成閔卻不再管已是甕中之鱉的金軍甲騎,率領七百餘背嵬軍來到了金軍甲士側後方半裡處整隊。
“華旺!”成閔摘下紅銅麵罩,露出一張滿臉皺紋的黑臉,小眼睛四方望了一圈後迅速下達了軍令。
“末將在!”成閔身後的一員大將應聲向前。
“你且在此地,收攏馬軍,鋪灑開絞殺潰兵。知曉如何去做嗎?”
“得令!”